到了小五站村,媽媽帶著我們四個又走了好久,終于,媽媽在一扇生銹的鐵門前停下,四周都是木頭柵欄,并沒有圍墻。
媽媽推開一扇黑色的小木門,叫著“三姐……三姐……三……”眼淚早就奪眶而出,聲音哽咽得再也說出不來“姐”字。當我三姨出來的時候,媽媽早就泣不成聲。我三姨一把抱住了媽媽,兩個人瞬間哭成了淚人。
兩個人哭了好半天,我們四個怔怔地在大門口看了半天,媽媽才擦干了眼淚對我們說:“快叫三姨。”
我們異口同聲地叫了三姨。
媽媽哽咽著對三姨說:“三姐,我必須跟他離婚。”
離婚?我心里震驚了,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我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妹妹怔怔地站在門口,膽怯得不敢進來,弟弟躺在我懷里已經睡著了。小妹妹,已經跟三姨家的妹妹玩到了一起。
我的耳邊還響著哐啷哐啷的火車聲,思緒卻已經飄遠了。如果爸媽離婚,我該怎么辦?弟弟妹妹怎么辦?跟著媽媽是拖累我,跟著爸爸,如果他喝醉了……我搖了搖頭,不敢想。
可是我自己,能養活弟妹嗎?
我剛六年級畢業,錄取通知書已經發了,報到的日期就在今天。錯過了報到的日期,初中還能念嗎?那我要在這里念嗎?還是就此就不念了?
我心里開始隱隱地不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輟學會發生在我頭上。
既然要離婚,就應該早為生活做打算,三姨和三姨夫給我和十二歲的妹妹找了一個差事——綁煙葉。我們姊妹四個足足睡了三天,才算是擺脫了坐火車的感覺。第四天,才跟三姨夫一起去“上班”。
到了這里,我才知道原來土地真的可以是黑色的。這個小五站村種煙草的很多。到處是一人多高的煙草,綠油油的一片。可能是黑土地的原因,煙葉比我們那里的要寬大黑亮很多。
大人們負責把煙葉從煙莖上劈下來,放在背筐里,背到掛煙葉的臺子這里。十五六歲的孩子負責把煙葉綁在竹竿上,再由專人負責把綁好的煙葉放到烤煙房烤干。
像我這樣的孩子,鉆進煙草里,只能被淹沒,背筐太重也背不起來,因此只能勉強做綁煙草的工作。
一片新鮮的煙葉大概有一條胳膊那么長,比臉盤還要寬,有的甚至比肩膀還要寬,葉柄比大拇指還粗。
一根根竹竿被擔在架子上,高一點的人們可以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我個子太小,只能站在竹竿的一側,有時還不能夠到頭。
首先是把白色的工程線,牢牢系在竹竿上。左手拿一片葉子,右手拿著繩子在左側的葉柄上繞一圈,擔住勁兒。然后再拿一片葉子,右邊再用同樣的方法綁住一片葉柄,左一下,右一下,煙葉就一片一片被綁在了竹竿上。
繩子的開頭和結尾處必須系得牢牢的,中間綁煙葉的過程中不僅要纏結實,更要抻緊,很是耗費精力和力氣。煙葉很重,每一片都有一斤左右,又半彎著腰,胳膊、腰不一會兒就酸得沒勁兒了,連細細的工程繩都握不住了。
妹妹沒什么經驗,力氣又小,繩擔住的勁兒太小,一抬起竹竿,煙葉就嘩嘩地掉了,折損了很多煙葉。因此被主家呵斥,不能再干了。
整整一上午,我綁好了整整十擔,一擔三毛錢,一共掙了三塊錢。跟生活相比,顯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