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來自河北,不斷有干活的婦女和年齡相仿的同事跟李云和妹妹搭訕,不斷地問東問西。最后問到了我倆的年齡,問完不免唏噓一場。我心里清楚,他們就是想知道我和妹妹為什么來這里上班。等他們再往下問的時候,我已經懶得跟他們費話,閉口不言了。
四姨聞訊趕來了,媽媽又哭訴了一遍。二舅來了,媽媽又哭訴了一遍。陸陸續續來了好多親戚,我的心被媽媽哭訴得越來越涼。我知道,學,肯定是上不了了。
我每天都去烤煙廠上班,對抗著身體的疲憊,心里已經接受了沒有初中的命運。這么多天爸爸沒追來,恐怕不會來了吧,我心想。
過了十幾天,他居然追來了。我們看著他,感覺很陌生,連爸爸都忘了叫。也不知道,他以后還是不是我們的爸爸。
三姨和三姨夫居然沒把他轟出去。只見三姨夫和他把酒言歡,媽媽在另一個屋,眼睛又哭腫了。終于到了審判的時刻了吧。我嘆了口氣,這就是命運,我得接受。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這么善變。媽媽好像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堅決,不幾天就被哄得團團轉,有說有笑地跟他打鬧起來了。離婚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煙廠,我們也沒再去過。
東北的美食很多。這幾天我們才有心情嘗一嘗。大豆油里混合著一種特殊的大豆的香味,剛開始吃有些嗆,吃了幾天,不僅感覺好吃,甚至有一些上癮。
這里的豆腐白嫩白嫩的,根本沒有縫隙,比河北的豆腐細膩很多,比河北的老豆腐又瓷實很多。吃起來嫩嫩的,滑滑的,彈性超好,超Q,配上三姨夫做湯的手藝,真的是一絕。
這里的甜瓜,一塊錢7斤,5塊錢已經可以買一大袋子了。又香,又脆,又甜,連里面的汁液都混合著香甜的味道。媽媽說,這里的土地是可以種甜菜的。甜菜,是一種提煉白糖的植物。我們幾個小崽子吃的根本停不下來,不到半天就吃完了一大編織袋的甜瓜。晚上,一一尿了炕。白天,曬繩上并排曬著一個個畫了大地圖的褥子,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還有洋柿子。洋柿子是一種橙黃色的小西紅柿。混著西紅柿和甜柿子的香味,吃起來就欲罷不能。比河北的西紅柿好吃太多。河北的西紅柿吃起來太酸了。
我這幾天很是嘗盡了美食。連開學都快拋到九霄云外了。
他們這里的地爐子跟河北的地爐子不太一樣,看上去更簡陋。就好像是一坨土,中間挖個坑,坑上架起一口大鍋。就是炎熱的夏天,他們也把炕燒得熱乎乎的,坐上去燙屁股。晚上鉆進被窩的時候,總是先出一身汗,讓人感覺十分的酣暢,奇怪的是還不上火。
哥哥那時候正鬧著輟學。三姨和三姨夫很是無奈。他經常領著我們姊妹去他們學校玩耍。他們這里并不像河北,到處都是高高的圍墻。幾乎每家每戶都是用木頭柵欄做成的圍墻。而學校是只有一米二三高的短墻,輕輕一躍,就能翻墻而入。
那個年代的小五站的學校已經配齊了單杠,雙杠等體育器材了。可是我們那里十里八鄉的學校都沒見過這個。
他說,他們一般早上三點就起來上學了,下午三點就又放學了。因為,三點就天亮了。難怪,早上五點我醒的時候,他們已經全起來了。要是我回去跟同學們說,他們肯定覺得這里的人們好勤奮,殊不知這才是他們的正常點。
呵,同學,我的初中還不知道在哪里呢。那時候,已經接近八月的尾聲了。這一切仿佛都在提醒我,再不回去,初中就該開學了。我始擔心他們再在這里浪蕩,就趕不上開學了。
終于,那一天早上,天朗氣清。東北的天比河北的天還要藍,天仿佛是一個藍色的玻璃球罩在大地上。這時候已經有點秋高氣爽的意味了。爸爸媽媽終于和三姨三姨夫揮手告別了,我們終于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回家的路上分外輕松,也不用再逃票了,我們都有了座位。這一段顛沛流離的生活算是畫上了小小的句號。我在火車上搖搖晃晃,心里已經開始期盼開學的日子。
可是,在哪兒上呢?還能不能上?大概,也沒幾個人跟我一樣,還有三天開學,還奔波在火車上,不知道學校是哪所的吧。
這段顛沛流離的經歷,算是為我曲折的初中生活緩緩地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