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
丞相府。
皇甫中圣筆直地站在議事廳外,寒風呼呼,卻奈何不得這個三朝元老瘦弱的身板。今日很意外地不上早朝,原因好像是皇上新得什么新奇的玩物。大司徒一大早便接到丞相的傳喚,一刻也不敢怠慢地趕了過來,早飯都沒顧得上吃。
大淵王朝官階設置有別于前朝,以往都是丞相凌駕于三公之上,權勢熏天,而大淵建朝后新增三個超一品官階,分別是大將軍、大司馬、大司徒,丞相與大司徒管政務,大將軍與大司馬管軍務,四大重臣互相制約管束。
按理說,大司徒與丞相級別相等,他郭效忠憑什么傳喚同為超一品重臣的皇甫中圣?其實一品跟一品總是有差別的,就如習武者,一品四境,境境不同。大將軍許歸朝卸任后,大司馬郭鴻圖獨掌軍務,三大重臣中,郭氏兄弟占了兩人,皇甫中圣要是不聽話,下一個遭殃的便是他了。
皇甫中圣在心底給自己安慰,再堅持幾年,找機會就退了,不用看這些人的臉色。
吱呀一聲,議事廳門開了,大司徒郭鴻圖走了出來,“皇甫大人,丞相有請。”說罷揚長而去,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樣子。
皇甫中圣走進議事廳,依照往常,來到了偏廳書房。
房中桌上擺著棋盤,郭效忠正坐在棋盤前發愣,沉吟良久后呵呵一笑,將一枚白子落了下去,指著棋盤說:“皇甫大人請坐,鴻圖沒下完的棋,你接著替他下。”
皇甫中圣應了聲是,取黑子捏在手中良久,在心中再三推算演練后,才落子,落子后便不能悔棋,仍不忘再確認一遍。
皇甫中圣不敢大意,因為他的對手是郭效忠。
郭效忠是聞名天下的圍棋高手,他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主要得益于他的棋藝。別人讀書他學棋,年少成名,聲動九州。恰巧皇帝也是位棋癡,于是招他留在宮中陪著下棋。郭效忠不但棋藝了得,溜須拍馬也是不遑多讓,身無功名的他才能一步步走上人生巔峰,權傾朝野。
郭效忠的成功給世人以警示,讀書考取功名和從戎獲取戰功并不是出人頭地的唯一途徑,學一門手藝也是挺不錯的,比如作畫、木匠、書法、馴獸等等,世人的思想開闊了許多,影響深遠。
眾所周知,郭效忠精于棋藝,更尊重對弈,凡是不認真與他對弈的,保不準下場會很慘,據傳有個尚書被郭效忠臨幸博弈,那家伙居然耍小聰明給下棋起家的丞相大人放水,落得個五馬分尸的結局。
所以皇甫中圣才會格外小心,半點都馬虎不得,落子后順帶問了句:“敢問相爺找下官何事?”
“皇甫兄,咱們都同朝為官三十年了,不要這么客氣。”郭效忠笑呵呵地落了一子,“還別說,皇甫兄這棋藝可是精進不少呢,比郭鴻圖強多了。”
皇甫中圣說了聲不敢。
郭效忠緊盯棋盤,隨意一問,“你知道郭鴻圖剛才來找我說什么嗎?”
皇甫中圣搖搖頭說聲不知。
“我二弟啊,他說想當大將軍,胸中憋了二十年的話,他終于說出來了。”郭效忠哈哈大笑,該下棋落子卻不耽擱,“鴻圖已經是大司馬了,與你我同為超一品大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許歸朝卸任后,軍權由他一人把控還不夠,非要爭著做個什么大將軍,有意義嗎?”
郭效忠冷哼一聲,神情里滿是不屑。
皇甫中圣先是一愣,眉目色變,隨即表現得很自然,繼續下棋,“大司馬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我聽說朝中多位皇子都覬覦大將軍之位,除八皇子是武癡,卻無領兵才能,其余十多位皇子皆是碌碌之輩,難堪大任,若是將軍權交予他們之手,西蠻國的鐵蹄早就攻破玉門關了。”
“皇甫兄還是一如既往地耿直敢言,這么大不敬的話也敢說。”郭效忠笑道。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就算是在皇上面前,我也敢這么說。大司馬武功卓絕,戰功赫赫,帶兵打仗冠絕華夏,若是讓他兼任大將軍,更利于軍隊的統籌指揮,我看可行,只是……”
郭效忠猛地抬頭,“只是什么?”
“就恐人言可畏。”皇甫中圣不敢去看他,假裝低頭落子,竟錯走一步,幸好沒被發現。
良久,郭效忠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