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陳萱萱們住在桐花磥大舅公家里。晚上陳萱萱和堂妹睡一張床,睡到半夜,陳萱萱的下巴突然被什么猛然狠狠打了一錘,不由吃痛“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是堂妹睡覺發夢魘,打了陳萱萱一巴掌。陳萱萱很不喜歡同她一起睡,因為她晚上睡覺不是打就是踢。睡一頭時,是用巴掌,分開各睡一頭時,是用腳蹬,而且不管是巴掌還是腳蹬,力道都絕不在小。盡管很不愿意,可大人們總喜歡讓陳萱萱們睡一起,和堂妹睡的每一個晚上都過得既委屈又戰戰兢兢。那時候年紀小,不會反抗,其實心里不愿意就應該向大人說明,就應該拒絕不合理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陳萱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大人們都起來干活了。陳萱萱睡起來依舊覺得很累。揉著惺忪的眼皮,抬著沉重的眼皮扎好頭發后,昏沉沉蹲在屋外的水溝旁刷牙。刷著刷著,突然“哇”地一聲,嘔吐起來。從肚子里倒了很多水,堂妹在一旁看到后,很歡快地跑到舅公屋里,逢人就說“快看快看!有人吐了!吐了!”一邊帶著萍萍去看陳萱萱嘔吐物,一邊露出鄙夷的神情。
陳萱萱原本就沒什么精神,吐完就更虛弱了,懶得同她兒計較,隨便刷完牙,找了個小板凳坐著休息。奶奶和舅婆聽到后,走了過來,問陳萱萱哪里不舒服?陳萱萱說不知道,就是渾身沒力氣。奶奶問陳萱萱吃了什么東西?陳萱萱說就昨天中午和晚上吃了飯,還有給的糖。舅婆問她白天去了哪些地方玩?陳萱萱老實交代去了小坡、月臺、下面的池塘,還有老屋里。舅婆一聽,臉色突然凝重,沒有再說話。
奶奶叮囑陳萱萱以后別亂走,那個老屋不要進去了。陳萱萱也只是懵里懵懂地點了點頭,因為虛弱,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問為什么。舅婆轉身進了屋,萍萍和堂妹待著無聊,跑去別的地方玩了。
過了一會兒,舅婆從屋里端出來一碗東西,讓陳萱萱喝下去。陳萱萱看到是一碗黑色的湯汁,熱乎乎地還冒著熱氣,碗底沉淀著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渣滓。舅婆見她有些猶豫,說“喝了這個就好了。”陳萱萱接過碗來,一飲而盡。
當陳萱萱把碗遞給舅婆時,堂妹和萍萍走了過來,剛好看到了這一幕,堂妹想當然地以為大人又背著她給了陳萱萱什么好東西吃。等舅婆和奶奶一走,堂妹就沖上來質問陳萱萱“你又吃什么好東西了?”陳萱萱摸不著頭腦,說“沒吃什么。”堂妹憤憤不平道“你撒謊,我剛剛都看到了!”“剛才是我不舒服,舅婆給我喝了點藥。”堂妹還是有些不信。
這時萍萍叫了起來,對陳萱萱大聲說道“哈!莉莉講你早上起來吐了,臉白得跟鬼一樣,帶我過來看!你的臉真的一點血色都沒有耶!”說完,又邊說邊學嘔吐的樣子,“莉莉說你是這樣子的,噦……噦噦……”堂妹滿臉尷尬地看著陳萱萱,陳萱萱偏過頭去,當沒看見。當天吃完中飯,奶奶就帶著她們回去了。
時隔多年,桐花磥的模樣也在記憶中慢慢淡去,直到有一年,正在讀大學的陳萱萱睡在學校宿舍做了一個夢。夢里她發現自己睡在一間空空的、黑黑的、只擺了一張床的房間里,四周顯得很詭異。夢中的自己在半睡半醒間,有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站著房間里叫她“姐姐、姐姐……”聲音像山谷里的回聲一樣悠遠,還帶著長長的回音,像是從另一個時空飄過來的。夢里夢外陳萱萱都不認識她,可卻莫名覺得小女孩親切,是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陳萱萱至今也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做那種夢。
這次寒假,陳萱萱跟著伯伯去了趟桐花磥。她發現住在這個村子的人更少了,村子一年比一年蕭條。年輕的全都在外面打工自不必說,而婦女或到鎮上帶小孩讀書或出去打工,桐花磥僅剩幾名七老八十的孤寡老人守在村里相依為命,連“老弱婦孺”四個字都不湊不齊。許多桐花磥人陸續在鎮上或縣里買了房子,曾經盛極一時的桐花磥正在歷史的塵埃中慢慢消散,而這也正是大多數鄉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