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陳家的老二陳美考上了師范專業學校,那時候在村里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兒。
李美鳳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那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笑呵呵的,逢人便夸她的二女兒學習如何如何刻苦,成績如何如何好,考上了師專,以后得當老師。
此外她還到鄉鎮的集市上買了一堆紙火銀錢,下午天快黑的時候叫上陳美,兩個人去陳鑫的墳前燒給陳鑫。
她的意識里覺得,一定是死去的陳鑫在地底下保佑著陳美,她才能考上的。
陳燕知道后刻薄她“您要是再多燒兩次紙錢,咱連菜秧都買不起了。沒了菜秧,我們吃什么?死了的就隨他去吧,目前我們還是先緊著活人才是!”
李美鳳啐到“你小孩子懂什么?要是沒有祖宗保佑,你姐怎么考得上?”
陳燕無奈的搖搖頭跑到床上躺著。
她這個母親向來信迷信,以前陳鑫活著的時候因為害怕陳鑫多少還有點收斂,現在陳鑫走了她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什么都是祖宗保佑了,鬼了神了的。
偏偏陳燕又是女兒,年紀也小,說她說不得重話,罵就更罵不得了。
陳美考上好的學校本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但家里實在是窮,陳燕開懷過后就變成了無限的惆悵。
到底得去哪里給二姐陳美找錢上學呢?
舅舅那邊也不好再開口借那么多,今年的水稻才剛割了扎在地里一堆堆的放著,還沒打成新米,所以之前給那邊借的米都還沒還上呢,她怎么好意思再開一次口?
家里也沒什么值當的能夠拿去賣了,真是愁死人了。
李美鳳坐在廚房的灶前生火做飯,鍋洞門子里的火煙全跑出來了,逼仄的小廚房煙熏火燎的。
不知道是煙霧熏到了眼睛還是心底的愧疚終于抑制不住彌漫出來了。李美鳳弓著腰整個人縮在小矮幾上。
她用她長滿褶子和無數新舊傷口的粗糙手掌在臉上胡亂的擦著眼淚和鼻涕。
陳燕坐在門檻上看著坐在院子里頭偷偷抹眼淚的陳美。
此刻她的心底只有無盡的悲涼。
如果陳美生活在昆明,是不是就會不一樣,無論她考到什么學校都能夠去上學。
太陽下山了,可陳美還是一動不動像個雕塑般站在院子。
老五陳麗叫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應。
李美鳳已經帶著兩個弟弟在桌上吃飯了。
陳燕慢慢從門檻上起身,揉揉已經麻木的腿。
她走到陳美跟前說“二姐,去念書吧你,去借錢念書吧!反正老五老六老七還小,再等一年再去學校也不遲的。你借了錢去念,以后再慢慢還。家里我會照顧的。”
陳美這才慢慢有了反應,她眼里閃著光,眼淚還掛在臉上,手抓著陳燕的肩膀兩眼大聲道“是啊,我可以借錢繼續上學的,等我出來工作了,我再還錢,我會自己還的,不會花家里的一分一毫。”
陳燕看她又有了神采,嘴角也彎起了好看的弧度。
“先吃飯吧,吃晚飯我陪你去借錢。”她拉著陳美的手往飯桌那邊走。
吃好飯后陳麗懂事的收起了碗筷“姐,你們快去借學費吧!碗筷我會洗的!”
于是陳美和陳燕兩姊妹提上家里的手提煤油燈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