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鑰愣了片刻,放下手中的棉布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藥瓶:“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自從前一夜她險些被他撞破真面目,再同他說話她便有那么一絲尷尬,沉默著將藥瓶打開,再將一些褐色的藥粉抖到傷口處,聽到他對她講:“最好再用帕子包一下。”
她說:“我只有一張棉帕,已經濕了。要不將洗臉巾撕了來包吧。”
澤弘聞言“嘩啦”一聲撕下一片蔚藍色的衣袖:“洗臉巾留著吧,用這個將就一下。這下,總不能你自己來。”說完已將她的手拉到眼皮底下細心的包扎了起來。
南宮鑰看著澤弘細致地將她的手包扎好再舉起來看了看自話自說道:“不錯,有進步。”
她有些好奇,看澤弘一副公子哥兒的模樣難得還會做這些事,好奇之下必然要探索一番。她將手收回來看了看,一個手指頭包得胖乎乎的,像是手指上戳著一個藍色的湯圓。她時常會弄些小傷痛,并沒有見過包得這么丑的,不由得真心發出一聲感慨:“好丑。”
“丑嗎?我看看。”他將她的手拉過去,當真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她以為自己那句不經意的話多多少少傷了他的顏面,必竟人家也是好心一片,還為此弄壞了一件上好的衣服。便又抽回手假裝仔細的再看了看,驚嘆道:“有些東西最是要細看,再這么一看倒是……倒是包得別具一格,頗有不一樣的美感。”
澤弘笑了,因為那微小的笑聲那樣真切地傳來,她放下心來。開始倒還好,過了一會總覺得這畫風哪里有些不對,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她問:“我可以把手拿回來了嗎?”
澤弘的手輕微的一動,松開了被他緊握住的手。
南宮鑰將手放下來,為了緩解這無話可說的尷尬,問道:“我師兄呢?”
澤弘雙手背在身后,不知道背光而立的他是在看著南宮鑰還是在看著別的什么地方,他說:“孟贏師傅出去端飯了。”
“啊?”
澤弘說:“你一直在畫符,他等了一會,還問了你,見你沒反應又過了飯點便去幫你端飯了。”
南宮鑰不信,問:“他問了嗎?我沒有聽到啊?”
澤弘誠實的說:“因為你很認真。”說完頓了頓:“也很勇敢。”
南宮鑰感到自己的臉有些發燙,一直以來只有人說她不懂事、頑劣、不服管教,即便她的功課做得很好她母親也有話說,說她雖然琴彈得好書畫也好可是卻不如她妹妹的詩啊圖史啊什么的背得好,女紅也不如她妹妹做得好。
她做的事全是女孩子不需要做得多好的,可該做得很好的她卻做得很糟。她做得好本心是想得到她父母親的關注,沒想到反而不討好。但女紅一事,雖然傅母也教,但好像她妹妹更感興趣,而背書一事她其實背得不錯。她學不好女紅因心不在此為其一;她妹妹女紅習得好她便想另辟蹊徑為其二,但卻是個不討她母親歡心的蹊徑。
說起來,她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很少。她父親公務纏身難得在家,她母親一門心思都放在她妹妹身上,通常只在她闖禍的時候出現,摔傷了被斥責;打破東西了被斥責;吃多了被斥責;聲音大了被斥責,有時候惹她妹妹不高興,南宮鈺一不小心生個病她還得挨頓打。
唯一一次她當眾彈奏了一首曲子,引得滿堂喝彩,她覺得她母親看上去好像挺高興的,她也很開心。結果等了一晚也沒聽到她母親對她有所夸贊,雖投來幾個目光卻也是冷冷清清的。
下了宴會,她刻意走近她母親,卻只聽到她母親說:“鑰兒這琴彈得比鈺兒強了這么多,鈺兒必定心傷,也不知會不會又燒起來,哎……”她本來跟在她母親身后,冷不丁聽到此話便頓足不前了,等同行的人都走遠了,她的侍女提醒她這才懨懨地回了她自己的寢殿中。
想來生得一模一樣的兩個女兒,若是真要犧牲掉一位,無論是從以往的經歷來看還是從二人后來的機緣來看都一定是她。
她心中堵了一塊石頭一般,咬著下唇自顧自陷入深深的哀愁之中,直到門外響起了孟贏的腳步聲。她抬頭一看,澤弘不知何時已經又站到門口去了,正邁開腿迎了出去接下孟贏手中盛飯的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