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這詭異的寂靜中燃燒成一片血紅色,穿透女鬼身體落在這布滿灰塵與碎瓦的地上。南宮鑰提著一顆心,緊緊盯著虛浮在半空中的紅衣女鬼,生怕她利爪之下再失掉一條性命。
她重溫過慕雨儀的那些殘識片段,見到過她當時施著薄粉,口涂紅脂的明艷模樣。可現在,慕雨儀卻是一副凄厲可怖的鬼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痛,想必那跪在地上靜止在時間之中的黃誠更是痛徹心扉。
燭火發出“噼啪”的一聲輕響,黃誠似被驚醒,顫抖著雙手去抱眼前的女子。身子向前一撲,雙手緊緊抱住的卻是一團冰冷的氣息,手指虛虛穿入那紅衣女鬼的身體。他聲音像枯敗了殘留在樹枝尖的葉子,顫抖得厲害:“為什么會這樣……我一直以為你離家出走,一直在找你卻找不到。我對不起你,儀兒,我還沒死,你怎么就離我而去了?”這是傻話,她都已經去了那么多年。
鬼魂不能說話,但似乎是認出了來人,任憑他緊緊抱著也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動作,只是緩緩伸起慘白的手攀上黃誠的后背,看起來像是情人之間的深情擁抱。
明明應該是很恐怖的一幕,卻讓人在這其中只看到溫馨與悲傷。
南宮鑰覺得這感覺矛盾極了,生命的短暫;世事的無常;人心的多變。她問黃誠:“你現在知道,我之前讓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也知道她受了些什么罪,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人都死了,若是你當初好好護著她怎么會有今日這般的景象。你說你愛她,可你的愛太怯懦太自私,她將一切放到你手中,是你沒有好好珍惜。”
黃誠猛地一顫,回過頭去看她。
她走上前一步:“你現在說這些還不如想想如何解決了你黃家的問題,好好超度慕夫人,讓她早日安息好入輪回。”
他臉色蒼白,一瞬光景像是又老了十歲,良久,發出一聲苦笑,點著頭轉過去,仰望著懷中的女鬼像是在看一位絕世的美人,手掌撫上那張恐怖扭曲的冰涼面龐,聲音低低的:“儀兒,你一定不會原諒我了。”
南宮鑰正想再上前,被孟贏一把捉住她的手。
她回頭瞪了孟贏一眼,使勁將手抽了出來:“她至死都沒有怪過你,又何來原不原諒呢。”
聽她這樣說,黃誠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一只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前襟,眉眼之間盡是痛苦,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他帶著乞求地問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讓儀兒安息?”
南宮鑰回頭看著孟贏,眼神中帶著詢問。孟贏這才沉吟道:“解鈴還需系鈴人,你和黃夫人欠她的自然要你們自己來償還。不然就只能讓她……”
后面的話孟贏說不下去了,總不能當著一個鬼魂的面說要將她打得魂飛魄散吧,這樣的話只可意會無法言傳,反正以慕雨儀目前的狀況來說還不能像活人般思考分辨。
“那儀兒的骨灰……”像是想起了什么,黃誠一下子住了嘴,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眼下黃誠的淚水止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哽咽道:“儀兒,你再信我一次,我一定將此事了卻了。”
此事過去的第二日一早,南宮鑰三人便悄然離開了黃宅。所行不過五日便有消息自坊間傳來,大戶黃家的家主溺井身亡,死前還休了家中夫人,連帶家仆婢女一應打發了,只留下個灑掃守門的老漢,并托了信給遠親黃子義。
那黃琴氏被休之后第二日便在黃宅大門的梁上懸了根白綾自縊身亡了,家主黃誠身亡后后院水井不再溢水,那老兒本就覺得蹊蹺,再出了這檔子事哪里還敢留在黃家,這消息具說就是從那老兒處傳出來的。
孟贏問南宮鑰這樣的結果是否令人唏噓,南宮鑰想了想:“唏噓談不上,就是覺得那黃琴氏死得太便宜了。那黃慕氏被她弄得尸骨無存,她倒是享了這么多年的榮華富貴之后一死了之,過往種種都被一筆勾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