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聲,南宮鑰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看著前頭背影落寞的女子,想了想,輕輕開口:“夫人,先前我想說,忠文大人他……他其實并不是那樣無情的一個人,他……只是心里頭有些受傷。”
龔長凡回頭看著南宮鑰,聽她認真地說道:“他一直一個人,雖然被外祖家愛護著,可是他又不傻,知道別人都有父母,縱然錦衣玉食,可有些東西是任何事物也彌補不了的,他不說,可心里頭都明白。他想要父母的愛,可是父母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還那么小,又不知道您的苦衷。”
“再后來,您接他回家,本來是件好事,可那個時候你又有了明儀君,就算不是出自于母親的疼愛,僅僅是因為責任感促使您必須要多照顧更加幼小的明儀君,可是忠文大人不明白啊,他覺得你拋棄了他,然后又施舍他,反正就是不會覺得您當他是自己的孩子在疼愛。
好在現在他都知道了,你那個時候不是不愛他,只是沒辦法去愛任何一個人。他這么多年都這樣過來了,即便是現在他相信了這件事是一個老天開的玩笑,可一時也接受不了,多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回來的。”
龔長凡勾起嘴角笑著點了點頭,眼淚無征兆的從那張精雕玉琢的臉上滑落,聲音卻很平緩,帶著柔和:“我沒有想到……倒是你,小小年紀還得來寬我的心。”她抬手拭去眼淚,目光有些茫然:“你說他要是不回來了怎么辦呢?”又是一聲輕笑,自問自答道:“不回來也好,這里在他心中根本就不是家,只要他活得開心,去哪里都好。”
南宮鑰咬唇想了想,瞎編道:“他會回來的,他跟我說過,他想出去靜一靜,您給他一點時間。”
龔長凡長嘆了一口氣,溫柔地看著南宮鑰:“沒想到他與你倒是投緣,你真是我的福星。”
南宮鑰裝出一副害羞的模樣,心中汗顏,想自己第一次見到虞?忠文時只覺得對方長了一副猥瑣樣,現在再回頭看一看,那明明就是一副悲苦樣啊。
那個時候她覺得他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敗類,可現在她覺得他是一個自小飽受內心摧殘,無助的可憐人。
往往人們都愛從事情的一面去看待問題,那是因為情緒作祟,更多的是對事情全貌的不了解,僅僅窺得冰山一角便已作出判斷,這造成了多少遺憾,又促生了多少誤會。
人生之不易,常常是我們自己造成的。
南宮鑰當然不好意思讓龔長凡送她回去,一拒再拒總算是推掉了龔長凡的好意,一個人踩著積雪迎著冷月往回走去。路上靜悄悄的,只有時不時從樹上簌簌落下積雪的聲響。
經過一棵大樹,上頭落下來一大捧雪,直接砸了南宮鑰一頭一臉,她拍落臉上的雪,抬頭看向樹上,光禿禿的樹上頭站著一個瘦削的男子,不過這次見著倒覺得他還是很英挺的。
她本生有些惱怒,憑感覺與來人的身形判斷出是誰后立刻換上一副笑臉,揮了揮手:“忠文大人。”
又是一捧雪砸在她臉上,南宮鑰閉了閉眼睛,將嘴里的雪水吐了出來,心里頭罵了一遍娘,繼續笑著喊道:“要我去將你母親喊過來嗎?”
話剛說完,臉上又是一捧冰雪砸下來,她這點好脾氣被徹底折騰沒了,一把抹下臉上的雪花,張嘴就要罵,上頭的人已經不見了。
臉上挨了好幾下,這會子有些刺痛,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心頭十分不愉快地盯著那光樹杈看了一會,捏緊披風加緊腳步皺著眉頭走了。
走了一小會兒,前方隱在花壇后的院子里透出的燈光已若隱若現,南宮鑰輕輕拍打著被雪砸了后開始發熱的臉,心里罵罵咧咧的繼續往前頭走,后面突來風動,她一巴掌扇了過去:“還有完沒完了!這狗子不騷擾你就得勁了是吧!我告訴你……”
后頭的話在嘴邊生生斷掉,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站著的人。她以為從此天涯兩別,卻又懷著小心思慶幸他將盛柒留在她身邊,可前幾日盛柒莫名消失,她心就又涼了半截,以為他已將虞?家作為他二人的終途,雖然她本身就知道這是他二人的結局,可要接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身邊的枯樹像是從一片白色中延生出來的,光著桿子的大樹直直的沖天而起,枝丫分節散開,上頭的黑夜是一方畫卷,樹枝上頭一輪圓月亮與點點繁星是這畫卷的背景,而這片清暉之下的那個人才是這畫中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