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沒跟良臣說過他是如何進宮的,因為這內中實在是太過波折,并且太過丟人,以致于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跟侄兒說。
二叔不說,體貼的良臣自然也不會刨根問底,畢竟他這做侄子的進京之路也很坎坷。
有時候良臣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二叔自宮之后來了京師,在沒能進宮前是不是也跟胡廣、沙千刀他們一樣,在左安門外干過“拉皮條”宰客的事。
得虧時間線長了點,要不然倒霉催的,當侄子的被當叔叔的宰,實在是人倫慘劇。
對二叔的事跡,良臣前世看過許多雜記史料,內中無一不提到了一個人名,這個人就是孫暹。
據那些雜記野史上說,當時悲憤之下一氣自宮的二叔,根本沒有想太多,只以為切了命根子去了京城,就能順順當當的進宮當老公。現實卻是,當老公是要有門路的,沒有門路還想當老公,除非你英俊不凡又或才高八斗。
比如讓良臣至今想到還要膽顫的那位劉若愚,這人不但是自己凈身,還是宮里諸位大珰,二十四監衙門爭搶的對象。無它,人家不但長的一表人材,并且才高!
這個事實說明,有文化的知識分子走哪都是吃香的。而二叔這邊卻是要什么沒什么,故而他不可能一進京就能進宮的,只能跟那些無名白一樣,每日坑蒙拐騙填飽肚子,然后想方設法尋找門路入宮。
二叔沒別的優點,就臉皮比別人厚一點,并且有豪爽之風,舍得花錢,哪怕自己也是窮的叮當響。于是,在這個優點的帶動下,二叔就跟很多官員大珰家中的仆人打的火熱,最終機會來了,孫暹家的仆人幫了他一把,將二叔推薦給了自己的主人。
于是在孫暹的舉薦下,二叔才得以入宮做伙者,幾年后又在御馬監太監劉吉祥的關照下成功謀到積水潭洗馬圈的差事,其后在好友徐應元的幫助下謀到了甲子庫差事,腰包里有了油水后才買到了皇長孫伴讀貼身的差事,再接著勾搭了皇長孫的乳母客巴巴,最后,走上飛黃騰達的九千歲大道。
現在,二叔的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越過了甲字庫,直接進了東宮。只是他本人不知道,沒有他這個侄兒的暗箱操作,他老人家再過幾年同樣也會一帆風順,事事順心。
某種程度上,魏良臣對二叔的過早安排有點拔苗助長,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希望自家二叔能夠早日步上青去大道,然后提攜一下自家的親侄兒。可問題是,他這橫插一杠看著是美好,但極容易將事情往他不可控的一面引導。
凡事還是按部就班來的好,仗著自己是兩世為人,知道歷史發展,就提前布局,后果就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就在魏良臣尚在雙山臺和張虎見面時,東宮管事太監王安將皇長孫伴讀的差事給了魏朝,而不是給了二叔李進忠。
同時,太子朱常洛頂著寵妃李選侍的壓力,將皇長孫留在了太子妃郭氏處撫養,而不是交給李選侍照顧。
魏良臣的兩樁謀劃都落了空。
原因是汪文言在王安面前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的大概意思是太子妃雖然未生,但終是太子妃,將來太子登基,必然是皇后。所以皇長子萬萬不能交給西李,否則會出現當朝國本一幕。
深知太子這三十年不易的王安,采納了汪文言的意見,并如實向太子表明了這方面的擔憂。于是,魏良臣的算盤落空。
可憐良臣現在卻一無所知,只以為在自己的英明布局下,形勢不是小好,而是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