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戚戚病容,喃喃自言,看著,倒像是托孤之像,首輔、本兵豈能不動容。
又像帝王身死之前對一生之回憶,一生之總結,飽含滄桑之余更多唏噓感慨。
莫不是病入膏肓,回光之象?
方從哲心下突突,有意叫人去召東宮,英國公等人前來,但卻是哪能抽空。好在有中宮在此,真若陛下萬一,此間事也能主持得了。
黃嘉善則是靜思皇帝所言。
四十七年天子,是圣君,是賢君,是昏君?
許是仕途軌跡不同,方從哲和黃嘉善對皇帝觀感也是不同。
“陛下自然算得無為而治,更是圣賢之君,此臣肺腑之言!”出仕之后便在邊關久任的黃嘉善俯首而拜。
三十年不朝,帝國卻一如往常運轉,更接連三大征,皇帝不是圣君又是什么!
“陛下仁君也!”
進士之后便任翰林,先在國子監,后在禮部為官的方從哲卻不認為皇帝是圣君,更不認為皇帝三十年不上朝能媲美開創文景之治的漢文帝劉恒。
誠然,皇帝三十年來不曾使大權旁落,亦不曾濫殺大臣,更未使臺諫受堵,三征武功更是赫赫,天下盛世景象,民間一無黨禁,二無言禁,三無報禁,四無忌諱,甚至人人皆可唾罵天子,但這只能說明皇帝仁厚,卻不能算是圣君。
何為圣君?
事事親為,每日上朝,大事小事皆過問,臣子奏疏遞章必批,官員缺位必補,經筳常開,平臺常對,舉凡軍國大計,莫不總攬,此才為圣君!
而當今皇帝,方從哲只能以一個仁字而定,甚至私下以為皇帝更為貪,礦監稅使外放二十余年,致使內外不明,內外紛爭,地方不寧,這等搜刮地方與民爭利之天子,如何能為圣賢之君。且于立嫡之事寵信幼子,險些釀成國本顛覆,更當不得賢字。
“朕知道了,”
首輔的奏對讓萬歷有些失望,他略感無力的將手放了下來,問方從哲有何事要奏。
“陛下,遼東經略楊鎬奏報遼東大捷!”方從哲看了眼黃嘉善。
“噢?!”
萬歷一下有些激動起來,剛才的失望蕩然無存,繼之的是興奮不已,又抬手指著方從哲,急聲道:“快奏,快奏與朕聽...”因為病重,皇帝的眼睛已經不如從前,無法獨自閱覽奏疏了。
當下,方從哲將遼東經略楊鎬捷報大致與萬歷說了,其中自是略過了有關內臣魏某之事。
黃嘉善在邊上并未吱聲,顯是默認。
“建奴被圍,好,好,朕就知道劉綎不會讓朕失望,李如柏也很好,楊鎬總算是知道補救...”萬歷連連點頭。
方從哲和黃嘉善聽的都是心中一“咯噔”,遼東那邊不是說李如柏因與建奴私通被皇帝所遣中使斬殺,其部兵馬由監軍馬祥德代領么?
怎么陛下似乎不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