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發生了很多事情,譬如難民涌入京都,譬如九子奪嫡親王謀反。
薛茹云就是在裕親王逼宮的關鍵時候尋上門的,因為彼時的柯陵游是裕親王分外寵愛的畫師。
是的,寵愛,裕親王將柯陵游視為知己,奉為親王府的座上賓。
薛家在這場謀亂中被波及,親眷都被圍困在皇宮之中,萬不得已之下,薛茹云為了家族著想,只能登門拜訪柯陵游。
裕親王在皇宮大開殺戒,所有大臣困了一片,皇帝不開尊口禪位,他便一一殺盡所有人。
禪位——裕親王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登基由頭,史書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恰如現在,裕親王已經成了皇帝,當年那段晦暗過往都被扭曲成他是帶兵勤王,將亂臣賊子斬于刀下。
如今仍舊有人詬病抨擊他的皇位來的如何不合理,當年又是何等殘酷的真相。
薛茹云到來的那個冬日,天氣已經在回暖,門房來稟報說是薛家的姑娘來訪,柯陵游本想不見,但是張了張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是改口讓沈今朝去把人領進來。
薛茹云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襖裙,俏生生的立在門口,鼻子略微發紅。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但是從那以后,沈今朝再也沒有見到過她,關于薛茹云的后續,沈今朝是在旁人嘴中聽說的。
后來無緣無故暴斃,薛茹云香消玉殞。
只是沒想到,竟然是柯陵游親自取了她的性命,難怪柯陵游處處針對牧歸荑。
不僅僅是因為畫藝,更是因為怕牧歸荑尋仇。
柯陵游道,“我本不想動牧家的,當時牧家正遠在邊塞駐邊,來不及回京護駕。后來一切大局已定,牧家只能歸順新皇。新皇怕牧家手中重兵,將他們召回京都,趁機奪了兵權。卻沒想到牧歸荑察覺到了薛茹云身死的蹊蹺,讓他查到了我頭上。”
所以后來,柯陵游為了滅口,只能再害死牧家。只是不曾想到,牧歸荑遠比他想象中的命大,還是活了下來,又成了畫院的首席。
而為什么要害死薛茹云,似乎觸及到了柯陵游心里隱秘的痛楚,他閉口不提。
薛家欠他的一條命,薛茹云還了,所以他放過了薛家。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牧家要攪合進來。
柯陵游想要大權在握,那樣才能無人可欺也無人敢欺他。但是這條路注定只能踏著白骨走上去,一身都染了鮮血。
貪嗔癡是這世上最大的敵人,是人心中最強的魔。
沈今朝神思恍惚的從大牢中走出來,日光晃得她一下子沒睜開眼。
當年也算是她親手把薛茹云領向了通往地獄的路,牧歸荑又怎么可能放過她?
“柯鶯。”清淡的聲音傳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將她扯走了。
她沒有防備,踉蹌了幾步才站穩,看著面前怒容的牧歸荑,她得神情微微一頓,然后垂下眸子規矩行禮。
“公子。”
“你來這里做什么?”牧歸荑微微皺了一下眉,語氣略微有些諷刺,“來見最后一面,還是商議怎么越獄?”
“只是來見最后一面。”
“跟我回去。”
“是。”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牧歸荑沒來由的煩躁。
大仇得報,牧歸荑應當是很開心的,家仇愛人的仇都報了,但是他心里卻提不起來半分。
身后的女子,在他心里是一個什么樣的位置,其實他心里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