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錯動聲咯咯響起。
蕭元承下意識去扯掐在自己脖子上那只悍然有力的手,但他瘦如骷髏的身體尚不及一小兒重,很快便沒了力氣。
雙手緩緩垂落,呼吸難以為繼
他極力睜眼,看著蕭元度,嘴角最后浮起一抹笑,得逞的笑。
蕭元度卻倏爾松了手,任由蕭元承破布一般跌落回去。
“想激怒我親手殺你”左手握住右手腕轉了轉,冷蔑道,“何必費那個事,左右你活不過今晚。”
話音才落,腳步聲接近,是管事去而復返。手里端著漆盤,漆盤上擱了個冉冉冒著熱氣的藥碗。
“五公子,到三公子喝藥的時候了。”
蕭元度不置可否,閃身讓開。
管事帶了兩個仆役進來“三公子,藥好了”
蕭元承死里逃生,正趴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氣。
聞言抬頭,駭然看著被他端在手中的那個藥碗。
喝什么藥根本沒到他喝藥的時辰。
又看了一眼完全事不關己的蕭元度。
蕭元承目眥欲裂。
他寧可死在蕭元度手上
這樣就能在阿兄與蕭元度之間扎下一根拔都拔不掉的刺,阿兄看到他便會想到自己的死,還如何與蕭元度兄弟情深
兩人若能因此反目,那么他死也瞑目。
等過個幾年,父親淡忘了他所做下的事,那么留下的便只剩“蕭元度殺兄”的印象。
能殺兄就能弒父,不是嗎
可蕭元度卻在最后關頭停了手,倒是管事端了藥來。
太岐塢的管事只聽命于父親。所以這碗藥、這碗藥
才有過瀕死的體驗,沒有人不怕死,尤其當死亡真正臨近,且又死不得其所。
“不,”蕭元承搖頭,以肘撐榻,拖著身體拼命往里躲,“拿走我不要喝”
掙扎半天仍舊還在原處。
蕭元度就站在旁邊,俯視著他,將他的狼狽窩囊、丑態百出盡收眼底。
蕭元承崩潰大喊“滾都滾我要見阿兄我要見阿父”
管事一個眼神示意。
其中一個仆役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將他按住。
另一個鉗住他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
管事面露一絲不忍,嘆了口氣,端著藥碗走過去“三公子,喝了罷,喝了也就解脫了。”
“唔唔唔”
濃黑的藥汁盡數灌下,蕭元度轉身走了出去。
天已經黑了。
從東樓下來,最后一級石階上坐著一個人。
蕭元度視若未見,越過他走了過去。
“五弟”
蕭元度又往前走了幾步,在第二聲五弟響起時,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阿釗”蕭元胤走近他,步履沉重。
雖皆力克制,聲音仍帶了一絲顫意,似有無盡的痛苦深藏其中。
樓上正發生什么他都知道。
即便蕭元承罪有應得,畢竟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弟弟。
他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這些年,你受委屈了。我替佟家,替三、三郎”深吸一口氣,艱難開口,“還有我。罪過主要在我”
塢堡時就隱約感覺到佟家對五弟的敵意,那時蕭元胤也不大,勸不住、阻不了,外祖知道他心向“外人”,許多事也都有意瞞著他,后來又發生了“弒父”之事,只能送五弟去為質。
五弟從洛邑回來后,行事屢屢被詬病,到處都充斥著對他的非議指責,自己雖則會出面維護,為他收拾爛攤子,心里其實何嘗真正信過他就好比甘姬那事,初聽到時,下意識不也以為是五弟“犯了混”
現在想想,當年五弟闖下的那些禍事,有多少是專為他所設的圈套。
面對三弟的廢腿,面對同母弟妹以及佟家對他表露的失望,蕭元胤心里常懷愧疚。如置身兩難之地,時不時也會想,他是不是真地對不住阿母
三弟長惡不悛,卻自以為能令他悔改,結果他一錯再錯,更幾次三番險要了五弟性命
活了三十幾載,無論是為人子,還是為人兄,他似乎一無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