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夫人出生于人類史上最慘烈的戰爭即將爆發的時候,當她記事的時候,她的父親已經是一個破產的銀行家。
“我的一生都沒有獲得過來自父親的應有的半分支撐,在我的記憶里他是一個連酒都喝不起的酒鬼。”泰勒夫人像是主人一樣坐在椅子上,手邊是一杯散發著香氣的檸檬茶。
外面的天空已經滿布繁星,沈莫在切成小塊的青蘋果上淋了一層誘人的蜂蜜,銀色的小叉子放在一邊,便于讓泰勒夫人隨時享用。
“cici小姐,在你的心里,父親和母親都是什么樣子的”泰勒夫人用水果叉挑起一塊蘋果,滿意地嗅了一下上面清甜的香氣。
沈莫端著茶杯,想了一下,慢慢地說道“我的父親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的母親也離開了我,我的過去十幾年,只有哥哥和爺爺,但是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抱歉。”泰勒夫人放下杯子,為自己問了這個讓人悲傷的問題誠摯地道歉。
沈莫輕輕搖了一下頭“沒關系。我覺得對我來說這其實是一種幸福,越來越清晰的幸福。我的人生里有那么兩個可愛的人占了那么重的分量,真的很幸福。”
現在的沈莫偶爾會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前世十七歲的自己真的來到了腐國會怎樣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也未必會像她現在這樣的滿足和幸福。
我發現了我愛的人,他們用他們的方式愛著我。
我的哥哥,我的爺爺,我的母親,我的弟弟和妹妹
看著女孩兒自然流露的笑容,泰勒夫人漸漸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如果說我的父親確實讓我怨恨過,我的母親和姐姐也是我生命中讓我因為她們而幸福的人。”
“可惜當年的我幼稚又淘氣,完全不能明白這些。”
沈莫看著這位把優雅刻進骨血的夫人,完全想不到她幼稚又淘氣的樣子。
泰勒夫人的母親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漂亮柔軟的羽毛扇,裝飾著鮮花的帽子,長長的裙擺和悠閑的步伐這些她都沒有。
但是她能用一個笑容告訴別人她身上具有的一個淑女應該具有的一切品格忠于職守、默默耕耘、禮貌文雅、生活簡樸。
泰勒夫人的母親為了維持生計,在戰時進了一家紡織廠做工人,在泰勒夫人十歲之前,她的母親還和她的姐姐一起在路邊賣過編織品。
這樣的生活里,她們三個人還是能在周末的假期里享受一頓下午茶。
房子的后面有一叢矮薔薇,窗臺上總是少不了風信子或者黃水仙。
家里的烤箱壞掉之后,她們用取暖用的煤油爐烤制紙杯蛋糕,沒烤面包機她們也可以用燒熱的鐵絲網來烘焙吐司。
蛋黃醬和玫瑰花茶都可以自己手工制作,紅茶的品質不夠好,但是里面可以添加更有意思的自制香料。
在那段貧窮與溫暖同在的日子里,除了讓泰勒夫人銘記一生都沒有忘記的甜香和笑聲,還有一種奇特的味道
“當我吃到母親制作的點心的時候,我總能吃到別人那里沒有的香氣,每一種點心,每一份食物,每一杯茶,即使是別人用了和她一樣的佐料一樣的手法,我還是只能從母親給我的食物里找到那種香味。”
沈莫把毛毯輕輕蓋在泰勒夫人的腿上,窗外的風輕輕拍打著外面的遮雨棚,透過酒柜還能看到對面樓上的燈光。
“我一直不明白那種味道是什么,我自己叫它媽媽的魔法。”泰勒夫人笑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名字里有太多屬于自己傻傻童年的事情,“我讀中學的時候,我母親得病去世,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找到那種味道。”
“小時候我總聽見我姐姐問我媽媽為什么不離開爸爸,那個男人總是喝很多很多的酒,需要我們三個人去把他從道旁和池塘邊拖回家。我母親去世之后,我們從葬禮上回來,他給我和我姐姐一人倒了一杯加了威士忌的咖啡。那天他穿著黑色的禮服,刮干凈了臉上的胡子,我姐姐把咖啡潑在他的禮服上,我慢慢地喝完了他給我的咖啡。”
“咖啡里有一種香味,和媽媽的點心很像又不同的香味。”泰勒夫人看著面前女孩兒年輕的臉龐,笑容里有著被時間沉淀過的哀傷。
“他很快也去世了,但是我一直記得那杯咖啡的味道,溫暖又悲傷,還有那種同樣奇特的味道。”
那一杯咖啡,是泰勒夫人記憶中父愛的全部,但是那份愛隨著那份味道也停留在她的記憶力,即使她已經白發蒼蒼,依然沒有忘記。
父母的去世徹底宣告了泰勒夫人童年的徹底結束,才十四五歲的女孩兒為了賺錢已經強迫自己遺忘了那些有著鮮花和點心的下午茶,對她來說,一切都是為了賺更多的錢當做學費,悠閑與休息已經成了她的奢侈品。
戰后的腐國經濟恢復的情況并不好,盡管有大量繁重的工作需要人們去全身心的投入,但是那些工作需要的并不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兒。
泰勒夫人在一家面包店打工,每個周末工作兩天和每天的六點到九點,只要賣出一磅的剩面包她能拿到十個便士的提成*。如果是賣出的是新鮮的面包,她只能拿到三個便士的提成。
十七歲的時候,泰勒夫人的姐姐出嫁,她的姐夫是個體貼慷慨的紳士,除了他已經四十多歲這一點。可以說,她的姐姐就是為了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是為了自己不再那么辛苦忙碌,才在二十多歲的花樣年華里向著無奈的現實低頭。
知道婚訊的那一天,泰勒夫人明白了為什么這幾天自己姐姐做的燉菜那么的苦澀,讓人感覺到了對生活隱約的失望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