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來人的事兒徐老爺子沒問過,沈莫也就不去提,該來的時候不見來,現在也用不著他們了,提他們不過是給老人平添一段心煩。
在醫院里住了一個禮拜,一直在蘇仟大山壓榨下的徐老爺子總算是出院了,按照沈莫的想法就應該直接帶著老爺子回自己家那個有海棠和丁香花還有葡萄架子的小院子里,三個老頭兒一起有說有笑的過日子才是正事兒。
但是徐漢生還是舍不得自己的老房子,他想再看一眼,就當是告別,雖然他自己可能也說不清楚是要告別什么。
“夕丫頭啊,人這一輩子過的真快,很多時候你還沒弄明白一件事兒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下一件事兒就已經要把你的日子給徹底顛倒了。很多事情不能去想,也不能去等啊。”坐在輪椅上,徐漢生看著從自己家院子里長出來的杏樹和棗樹感慨良多。
他擺攤擺了五年,那五年一直住在這個城市最臟亂的地方,最艱苦的時候是暴雨天住在橋洞下面,下面是滔滔河水,他和大寶兩個人怕河水沒上來又怕貿然把車拉出去會讓雨水污了他們的湯那鍋湯是他們父子兩個全部的財產,連里面的羊下水都是賒賬賒來的。
那時的他連腿疼都顧不上了,水淹上來他們是一個死,湯沒了他們也是一個死,如果不是暴雨停的快,大概他們兩父子還能在感情漸漸轉好的時候一塊去見閻王爺,問問下輩子能不能安安穩穩地繼續搭伙過日子。
這個院子,看它杏子黃了,棗子紅了,看它鳥雀飛來綠蔭蔽日,他們就這樣路過了無數次,后來這家人要搬走去住樓房,他就用自己全部的積蓄就買下了這里為了這里,他甚至去賣了自己的血。
可是他的家已經散了,這里能遮蔽風雨,卻遮蓋不了他心里的凄風苦雨,他和大寶搬進這里,他給大寶娶妻生子這些事情終究都過去,剩下的是一個他自己滿頭白發的老人,他要自己打碎自己在這個城市里的最后一個盤子。
沈莫沒說話,雖然不是像徐漢生受困于時代的變遷和動蕩,在她的經歷中,她的生活也已經被顛倒過太多次,脫軌之后的心有不甘是她前世全部的精神寫照。
也是幸好,因為倔強和不服輸讓曾經的她只會悶著頭往心中最好的方向走過去。
命運讓她當一個學生,她就是最好最聰明的學生。
命運讓她當一個廚子,她就是最有野心的廚子。
只是命運讓她重新開始的時候,她抬起頭看見了和過往不一樣的風景,命運讓她當一個學生,她發現自己明明有自己愛的東西卻難以割舍,命運讓她成為一個廚子的孫女和妹妹,她終于明白這也是命運的饋贈。
就像泰勒夫人一樣,她的生命里也曾經一無所有,可她靠著味覺讓自己永遠銘記著美好,因為有著那些記憶所以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奪走她對生活的信心。
“徐爺爺,你知不知道有人能夠吃到飯里面的情緒”
“情緒”正在傷春悲秋的徐漢生又一次被打斷了。
“就是那種,你今天被老婆罰著跪搓衣板了不開心,你給我做個菜我能吃出來的那種。”
“怎么可能”徐老頭當了廚子當了半個多世紀也沒聽說過這種事兒“我見聞的老饕能嘗出一個廚子做菜用不用心,火候啊、配料啊、翻炒的用心程度啊,稍有差錯可能就味道不正了,但是這些那是心里有事兒做不好,但是吃出心情,我還真沒”
徐老頭想到了什么,突然頓了一下“你這個丫頭,開我的玩笑呢,誰跪搓衣板了”
沈莫笑了笑,她的促狹性子現在是顯露得越來越明顯了。
一老一少聊了一會兒,各自平復了心里的種種情緒,女孩兒正打算推著老爺子進院門,又看見了牲口三人組。
沈莫打算把徐老爺子推進院子自己再會會這三個不知道好歹的家伙,被老人制止了“他們早該來了。”
是啊,早該來了。
沈莫一直有一個困惑,前世的徐漢生到底有沒有給徐家求救,如果沒有求救那還好說,徐家不過是涼薄到底一族小人。如果徐漢生求救過,那徐寶樹還是賣出了湯方,也就是說徐家人真的來晚了,晚到人已經故去,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所以他們大張旗鼓地找徐寶樹也有可能是為了徐老爺子留下的東西。
如果說前一種不過是小人做法,那后一種簡直是偽君子得令人發指,其心可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