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說說笑笑,安排著后日要上山挖筍野炊。
阿婉光顧著說話,沒留神,迎面撞上一對上山的母子。
她自知理虧,趕緊低頭,一迭聲地同那婦人道歉。
婦人卻不理她,站直了身子,冷眼瞟過阿婉頭頂,輕哼一聲便拉著兒子繼續朝山上走。
這沒來由的敵意讓阿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婦人,好生無禮。”
李珣湊近阿婉,小聲嘀咕。他分明看見是這村婦故意斜著肩,撞到阿姐身上的。
阿婉無所謂地笑笑,她看那婦人挎著籃子,里頭也是香燭物什,身后還跟著個年輕后生,想必也是要去垂柳林掃墓祭祀。
“大約是思及亡者,心情不好吧?”
姐弟二人這邊小聲嘀咕著朝山下走,同他們擦肩而過的那對母子也正議論著李家姐弟。
“娘,就是她,我昨兒放牛,在村口看見個下凡的仙子,就是她。”
少年壓低嗓音,卻壓不住言語里的興奮。
“娘,你不是叫我趕緊成親嗎?我就想要她當媳婦,她是誰家閨女?可真好看,你幫我去說親好不好?”
“你做夢!”
婦人止住腳步,瞪著兒子,一字一句透骨陰寒。
“咱們黃家和那姓李的,永世不會作親。”
這婦人,正是村里的黃寡婦,而這少年則是她的兒子,黃駿。
黃寡婦的神情陰冷可怖,嚇得黃駿不由后退兩步,不多時卻又癡纏上來。
“阿娘你明明說過什么都依我的,怎么輪到選媳婦這事上,就不作數了?”
“因為他們李家和你有殺父之仇!你這沒良心的畜生,居然想娶他家的女兒?是想你爹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嗎?”
黃寡婦說到“殺父之仇”時目眥欲裂,黃駿卻心下納悶。
“我爹?我爹不是上山打柴,不小心滾下山來摔死的嗎?”
黃寡婦的一腔怒氣仿若熾鐵,被黃駿這一問,如同一瓢冷水淬頭潑下,她啞了聲音,無法回答兒子的問題。
最后只能強橫堅決地再次拒絕兒子。
“總之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咱們家就是和李家不共戴天。”
歪纏了大半天,看著娘親就是不肯依他,黃駿也來了氣,多少有些口不擇言。
“還說什么最疼我這個兒子,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個從舅家過繼來的。你不就是想借著我的名頭守住爹的財產嗎,哪會真心替我打算?原都是我強求。”
黃駿說著,提著祭品悶頭朝山上走,一眼都不看跟在后頭的黃寡婦。
黃寡婦聽兒子說出這么一番話,到底是傷了心。
她只覺口中嚼著一把碎黃蓮,二十年前的往事輪番從她眼前掠過,全是些無法言說的苦。
她能怎么說?
追上去告訴兒子:你不是從舅家抱來的繼子,你是為娘十月懷胎親生的?
黃寡婦猛搖幾下頭,她不能說。
一旦消息漏出去,莫說家里的屋宅田地還能不能保住,就是她自己,只怕也會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