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近處有些個閑雜人等,待屬下驅趕一二。”
凌霄一拱手,皺著眉轉身欲走。
都說鄉野人家,民風淳樸,看來也不盡然。
“哦?你聽到了什么?”
程景放下手中畫筆,轉頭叫住了凌霄,笑得饒有興味。
凌霄武藝不凡,耳力更在常人之上,適才黃寡婦母子的對話,落在程景耳中只是隱約可辨人聲,但凌霄必然是一字不落都聽了個清楚。
“這……盡是些鄉下蠢婦的胡言亂語罷了。”
郎君清風朗月般的神仙人物,何必說來污他耳朵?
凌霄含糊其辭,程景卻單手支頤,興致不減。
“說來聽聽。”
“咳,不是什么好話。”
“表哥想聽,凌霄你就說嘛。”
葛爭鳴也生出些好奇。
凌霄無法,便將黃寡婦母子的談話學了一遍,末了補充道:“鄉下地方,竟也有這種心思齷齪之人,白叫郎君和表少爺跟著臟了一回耳朵。”
“呵,”程景聽了,搖頭輕笑,“你也太過小心,這有什么聽不得?”
若這種程度就叫臟,那他程家的后宅簡直就是個恭桶,而官家朝會的明德殿更可謂蛆蠅密集。
倒是葛爭鳴咂舌不已。
“想不到這么山明水秀的地方,也會孕育出如此齷齪的心思。”
程景搖頭輕笑。
“清鴻你啊,還是被舅舅保護得太好了。”
他慢悠悠研著碧青石粉,眺望遠方。
“人心好壞要變換,和身處何地有什么關系?京中那么多富貴錦繡堆,美人珠簾,蘭芝香草叢中養育出來的玲瓏心肝兒,說善吧,也誦經禮佛;說惡吧,從來也輕賤人命。”
就像他自己,長在世家大族的門墻里,世人都贊他芝蘭玉樹,德才芳菲,少年探花更是一時風頭無兩……
程景低頭看看自己研磨顏料的手,自嘲地笑了,這雙手沾過的墨跡有多少,染過的血污就有多少。那其中為正義者有,不合道義者亦有之,衡量取舍的標尺,他自己也說不清。
十九歲,尚未及冠,勉強也還算是個少年吧?
正常的少年人的手,應該是什么樣的呢?
程景放下筆,舉起右手,纖長白皙的五指張開,在陽光下如瑩如玉。
“真臟啊。”
“哎?沾上墨了?”葛爭鳴遞上絲帕,“表哥擦擦吧。”
“不用,別臟了帕子。”
程景說著,重新拿起畫筆,飽蘸一筆碧青色。
正欲落筆,又頓了頓,朝凌霄吩咐了一句。
“那些個閑人,不必理會。若他們當真作惡,你再去攔上一攔。”
凌霄得令守在一旁,程景還沒畫幾筆,耳邊又隱約傳來吵鬧聲。
這次倒是無須凌霄傳遞,程景自己就和葛爭鳴聽了個真切。
原來是阿婉同李珣在石壁下方生了火堆,煮起筍來。
“阿姐你做什么?筍子切了還怎么做傍林鮮?”
李珣一看阿婉將新鮮竹筍切成片,和著家里帶來的腌肉一起塞進陶罐,還放了山泉水一道架上火堆燉煮,登時急了。
這分明是腌篤鮮,哪里是傍林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