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閉卻不阻止,也不驅逐,任冠道孤在門內散布種種異說,但是拒絕再與這名弟子直接爭辯,通常是其他弟子被寇道孤說得心中生疑,來向師父求教,范閉才肯講解一二。
范門的正式弟子有二百多人,前來求學的人,數量卻幾十倍于此,居留少則一日,多則一年,從來不缺好學的青年,寇道孤居然真的得到一批人的認同與追隨。
寇道孤開始收徒了。
二十八歲時,“三年一變”失效,寇道孤沒有回到沉默中去,反而變本加厲,要勸服師父范閉改變學說。
一直不肯與弟子爭辯的范閉,這一次接受挑戰,選了一個日子,公開論道。
那一天,不期而至者近千人,能進屋旁聽者,只有三十多位,其他人守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結果,如臨其境,時不時有旁聽者出來,轉述師徒二人所說的話。
論道持續了七天,白天時師徒二人你來我往,到了晚上,聽眾也都爭執不下,有的是支持某人,有的是反對某一方,但是支持某句話。
到結束那一天,旁聽者已多達三千余人,卻難得找出兩個人的看法完全一致,許多至交好友為此決裂,同門弟子惡語相向……
范門論道轟動一時,很快就有好事之徒將雙方言論集結成書,版本七十幾種,范閉與冠道孤的話都差不多,差異全在注釋與其他人的評論上。
隨著書籍的傳播,引發的分裂也越來越廣泛,正好趕上天成張息帝駕崩,萬物帝登基,禮部參了一本,以為異說太多,擾亂士心,論道之書當一律禁止。
皇帝下旨,各地官府雷厲風行,只用一個月時間,就將七十幾種論道之書化為灰燼,只有極少數被藏起來。
論道總有勝負,奇怪的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說法卻各不相同,就連當時親臨現場的旁觀者,也是各持一端。
總體而言,認為師父獲勝的人更多一些,原因是冠道孤在第七天中午起身離去,放棄了繼續爭辯,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
少數人堅信寇道孤才是勝利者,他們手持論道之書的某幾個版本,摘句誦讀,試圖證明無言以對的其實是范閉,寇道孤得勝而去,無需再辯。
等到書籍遭禁,少數者變成罕見者,尤其是在朝廷頒旨,重申尊師之道,并賜與范名士重賞之后,所有人都明白過來,師父獲勝才是正道,于是紛紛棄暗投明。
三十而立,寇道孤卻依然不肯娶妻,不肯尋個營生,更不肯改變己說,在一個初夏的早晨,趁著涼爽,背一卷行李,帶著貼身仆人飄然而去,沒向任何人告辭。
一年以后才有消息傳來,寇道孤在冀州尋了一座小山隱居,不論道,不講書,每日躬耕,做上了農夫。
范閉從未記恨這名弟子,聽說他的下落之后,將寇家資產變賣,派人將銀錢送過去。
寇道孤接受,師父沒寫信,他也不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