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更意外,囁嚅道:“費大人在問公子,不干我事……”
徐礎笑道:“我被問住了,需要點撥。”
“哈,我哪有資格點撥公子?”
尹甫道:“既是閑聊,人人可得言說,尊管何不入席,一同談論?”
老仆第一次被人稱為“尊管”,有些飄飄然,但是還沒有完全失去神智,急忙搖頭,“兩位大人與主人坐臥的地方,我這雙臟腳怎能踩上去?我就站在這里說話吧。”他又向主人道:“公子真讓我說?”
“嗯?”
老仆嘿嘿笑了兩聲,“那我就斗膽說兩句,其實我連這位費大人究竟在問什么都沒聽明白,只記得靜思、行天下事兩句,我也不知道天下事是什么事,所以就當它是行事。公子為何靜思而不行事,是這個問題吧?”
費昞笑了,“簡而化之,就是這個問題。”
老仆受到鼓勵,膽氣愈壯,賠笑道:“要說我家公子心里在想什么,我肯定不知道,只能說說我一直旁觀的猜測。我家公子不是那種非要成仙的人,從小愛看書,但不讀死書,常與朋友議論,說讀書為用,看了這么多道理,總得親身踐行一次。我還記得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我家公子十四五歲吧,看了一本不知什么書,被一句不知什么話打動,拉著悅服侯跑去寺廟里聽人家撞鐘。回來抱怨,說鐘聲不夠響,說是夠響的話,他應該聽不見。可在那幾天,我得扯著嗓子說話,公子才能聽見……”
老仆說話啰嗦,易生枝蔓,說著說著,變成了回憶往事,全是主人如何好學、行為有多怪異,許多事情徐礎自己都不記得,老仆卻歷歷道來,如在昨日。
徐礎略顯尷尬,費昞低下頭,耐著性子聽下去,只有尹甫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插口問上一句,老仆說得更來勁,雜七雜八,與最初的問題越來越沒有關系。
將近兩刻鐘之后,徐礎不得不打斷道:“我從前做過的那些荒唐事,待會再說不遲,費大人的問題呢?”
老仆這才回過神來,“對對,我說到哪去了?公子夜里舞刀、仰頭質問蒼天,好像跟這沒啥聯系。嗯……費大人問什么來著?”
“徐公子為何學靜思,而不學行事?”費昞再次道。
“靜思……就是一會的事,公子肯定還要行事。公子可聰明了,過目不忘,看書的時候,掃一眼就能看懂。有好幾次我看公子拿著書邊看邊笑,好像很有趣,我認字少,于是偷偷拿書給別人看,讓他們告訴我書上寫什么,結果無趣到根本聽不進去,讀的人也說,書是好書,但是里面沒有笑話……”
老仆又要陷入回憶,但這次及時收住,改口道:“就連公子的靜思也與別人不一樣,我見過和尚、老道的修行,必是僻靜地方,坐在蒲團上,手里擺個法訣什么的,整天不動,別人說話也聽不見。我家公子可不是這樣,屁股下面沒有蒲團,手里沒擺法訣,來人他能看見,說話他能聽見。所以讓我說啊,我家公子的靜思與行事沒什么區別,他就是不愿意出屋而已。”
話一說完,席上三人都不吱聲,臉上也無笑意。
老仆大恐,“我說錯話了?都是我瞎編的,我家公子……我哪懂什么是靜思、什么是行事啊?我就是個老糊涂,昨天我要打開一道鎖,半天找不到鑰匙,還向別人發脾氣,結果那鑰匙就在我身上……”
徐礎在席上擺正姿勢,向老仆道:“謝謝你多年來對我的照顧。”
老仆更加驚恐,“公子……要攆我走?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要飯都找不到人家……”
“如果我身邊只能留下一個人的話,只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