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兒子,嬴政心中滿是震驚。
當前儒家還有些用處,他自然不會因為個人喜惡,感情用事。
然而,這并不代表他看不懂對方的把戲。
那些人總是提倡“道”高于君。
這意味著,在真正的儒生心目中,不管如何鼓吹尊君,君永遠都不會是至高無上的,總有些大原則壓在君頭上,君不能為所欲為。
更可惡的是,這些拎不清的儒生們還往往覺得自己才是道的代表,則“道高于君”就變成“我高于君”了。
所以他們跟君主說話,姿態是相當囂張的,尤其以孟子為代表。
用激烈強硬的言辭來壓倒君主。
我說你就得聽,就好像老師教徒弟一樣。
一句話沒聽進去,一件事沒順著他來,他們就言語威脅,以死相逼。
因此,嬴政一直在忍耐著,只等著一個機會,便將這些人徹底從朝堂上清除出去。
只是這些心思,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就連與他君臣相得數十載的李斯,恐怕都未曾得知。
這小子是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隨便亂猜的,您呀,就當聽個樂唄。”
夏弘笑著給嬴政倒了杯茶,遮掩著自己的尷尬。
他自然不能說自己是看史書看來的,只是這番模樣落在嬴政眼里,卻越發顯得神秘起來。
看來這小子身上有許多秘密啊!
想到這里,嬴政突然靈機一動,鬼使神差道:
“說完儒家,不如咱們聊點別的,你覺得當今陛下是個怎樣的人啊?”
“啊?”
聽到這話,夏弘差點把茶水噴了出來。
尼瑪這人是個什么神仙啊,居然閑到要聽自己談論皇帝,現在的人都這么不安分?
夏弘當即搖了搖頭。
“不可說,不可說,陛下哪是我能夠隨意談論的存在。”
呵,還知道怕咱?
嬴政一臉得意,咧嘴笑了起來。
“你小子說說又何妨,咱還能因為這個揭發你不成,咱這不是私下諞閑傳呢么!”
夏弘撇了撇嘴巴。
“要我說也可以,不過趙叔您得保證不將我所說的泄露出去。”
“這是自然,咱老趙可是實誠人!”
嬴政笑著點了點頭,心里卻是忐忑起來。
作為一個帝王,他縱然舉世皆敵,也毫無所懼,可作為一個父親,他卻希望得到兒子的認可。
他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這時,夏弘的聲音響了起來。
“陛下他啊……其實也挺可憐的……”
“嗯?”嬴政一臉錯愕。
他想象過無數答案,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甚至對暴君這樣的評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評語竟會是“可憐”兩個字。
夏弘也沒看見嬴政的神態,只是接著說道:“一個被父親拋棄,童年在趙國受到虐待,來到秦國后仍然受到呂不韋的猜忌。
多少個暗無天日的深夜,那個孤獨的人秉燭夜讀,和人斗,和天斗,和天下斗,面對的都是魑魅魍魎妖魔鬼怪,無比猙獰。
可就是這樣的人生經歷,他在位至今卻沒有妄殺一位將軍大臣。
荊軻行刺,他怒火萬丈,可秦軍攻占燕國卻沒有屠城暴行。
現在天下一統,換做別的君王,早該過上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日子。
然而,他卻宛如一頭老牛般,在大秦的土地上,日夜辛勤勞作著,夙夜憂寐。
這樣的皇帝,還不可憐么?”
“咱……咱皇帝有什么好擔心的?你想太多了吧……”嬴政聲音微微顫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