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將“墊底”二字加重了語氣。
唐恒陽本來拿起桌上的茶壺,想給他倒杯茶,結果聽到這倆字,手懸在空中。
知子莫若父。
唐文凱故意將自己踩到最低,其實不是在自降身份,而是故意在打自己的臉。
他就是要自己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那么優秀而已!
僅僅是停頓了一秒,茶水還是繼續倒了下來。
“喝杯水吧,要老子給兒子倒水,本來就是大逆不道了。”唐恒陽說:“更別說我還是你軍長。”
“我本來就是逆子,無所謂大逆不道了。”唐文凱說:“當然,如果你是以軍長身份來見我,那么是我的失禮。”
他抬起頭,目光盯著自己父親,充滿了挑釁。
“請問唐恒陽同志你是以軍長的身份來見我,還是以父親的身份來見我?”
即便是唐恒陽這種見過無數大場面的老軍人,對自己話語刁鉆的兒子,依舊是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自己說是以軍長身份過來,那么除了公事,別的唐文凱有權拒絕。
如果是以父親身份過來,那么唐文凱目前轉身離開,自己都拿他沒轍。
“這么多年了,你還打算跟我慪氣?“
唐恒陽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中沒有了那種軍長的霸氣,取而代之是一種屬于親人的柔和。
在那一刻,唐文凱心中一軟。
唐恒陽兩鬢已經白了,眉角和眉心的皺紋更深了。
父親老了……
不過,他的心很快又硬了起來。
“對不起,我還沒和你慪氣,我只能說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沒什么好聊的,既然尿不到一壺里去,避免談話是最正確的選擇,否則到最后,吵起來對誰都不好。”
唐恒陽沉默,自己的兒子平時為人倒是挺一團和氣的,別人還以為是個平和的人,其實那種硬如鋼的性格潛藏在骨子里,一旦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
都說無冤不成父子。
唐恒陽覺得這話太對了。
自己和唐文凱已經五年沒說話了。
后來,老伴跟自己也徹底翻臉了。
說再不把兒子找回來,她就搬出去住,跟自己也不過了。
為此,唐恒陽和妻子鬧得很不愉快。
就連家里唯一的女兒,現在也對自己愛答不理的。
換做從前,唐恒陽也絕對不會向老婆和兒子低頭。
一個能當上軍長的男人,在任何時候都是指揮決斷,從不二話,哪能隨隨便便就認輸?
只不過,這兩年,靜下心來細細一想,想起自己和兒子矛盾的起源,唐恒陽發現,其實當年自己也是真做錯了。
錯是錯了,可堂堂少將,豈能就這么認錯?
臉皮呢?
男人的那點兒尊嚴呢?
“你有空就把牛牛帶回家里,就算不是來看我,也看看你媽。”唐恒陽說到這,輕輕咳嗽一下,掩飾自己的尷尬。
其實這就是個幌子。
他知道自己老婆和兒子經常聯系,還經常跑到臨海看望兒媳和孫子。
整個家里,恐怕就是自己還沒有親手抱過孫子。
說到底,還是作為軍長的尊嚴放不下。
他突然發現,自己也許是打仗打習慣了,所以把自己和兒子的矛盾都當做一場戰爭,一定要贏。
至少前幾年,唐軍長是這么認為的。
幾年的拉鋸戰下來,他發現,其實這么做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
即便是一個殺伐果斷的軍人,思念也會是一種折磨,仿佛鈍刀子慢慢在自己的心頭上割,那種綿長的疼痛令人難以忍受。
唐文凱沒有回答父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