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老心想商紬這識人用人的手段確實另他難以企及,相必也是從商王哪里沾染過來的雄心、豪氣,這與學識無關,從來都是身居高位、耳濡目染方成。
百姓所謀,不過是食可果腹、衣遮風雨,而他這王子謀之能及的,是天下。同一樣的風月景象,卻從來都是兩個世界。百姓不知王城里的人大都不需要種地,反而是他們在養活;而在王權中心的人,同樣難以體會命如螻蟻的滋味,所以在指點江山、開疆擴土的時候,往往顧不得這背后的蒼生涂炭。如同朔陽和藍晴,只是在這個小小的局里,作了一個小小的棋子,還配不上什么憐惜……
見啟老許久沒有言語,商紬接著說道:“國老選那處地方授學,可還有什么原由?”
啟老:“就是我那小院,裝承不下罷了。”
“還有!”
啟老又稍停頓,道:“若是還有什么別的理由,便如'醫不叩門,師不順路;法不輕傳,道不賤賣',似是老朽最后的一點執念罷了。”
商紬疑惑,道:“這是何解?”
“王公貴胄尤應如此,若不付出艱辛,又怎會珍惜所學術業。”
“小王了然。”商紬緊接著沉思了一會兒,道:“不過,他們皆只是奉了王命才來的,恐怕這才是主因,如此一來,未必能如了先生的意呀。況且,車馬未棄,他們權當是游樂了。”
啟老微閉雙目,道:“故爾,算是老朽的一番妄想罷了。”心想這一行人里的張遷、丁儒,再加上還算聽話的薛子敬,應會有所得。當然,最意料之外的,肯定是商紬,單單這份心性,就勝出他們太多。
商紬表情略微有些擔憂,道:“既知國老深意,本應助力;可這隨行的車馬,怕已是難再減除了。小王雖有尊位,卻也不能犯眾所惡……”
啟老舉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他也清楚,商紬善權謀,不可能走到所有人的對立面。
“殿下,天色將晚。在此扎營可好?”薛子敬的聲音傳入馬車。
“好。”
二人下馬車。
風停了,大漠孤煙起。
商紬、薛子敬、丁昌、丁儒、張遷、蘇晨六人圍坐在一起,啟老講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和商紬在馬車里講到過的“不輕授”。
從“未經苦難,不得真經”,到“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
啟老:“‘圣人抱一,為天下式’。諸位可知此‘一’是何解?”他本想著商紬會有回答,但看他笑而不語,啟老便接著說:“‘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一’便是這始于己身,終于家國天下的初心。一身之不修,何以天下家國為?”
……
“凡有所得,皆是歸‘一’……所以這腳下的路、應受的磨難,忽略不得、儉省不得……否則,都將是我們的障礙。”
……
落日輝盡,冷月驅星。
朔陽渾身血污,和藍晴走在一起,兩人牽著五匹馬。
藍晴怯生生地說:“銘輝這個雜……他死有余辜,我們殺他殺的在理。不過我還是擔心那個下人會回去告發我們。”
這個時候朔陽反倒冷靜:“無妨,他也被我刺傷了,沒有馬,是生是死也還兩說呢。”
“哦。”藍晴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當時不忍,現在也別想那么多了。他回去也是個死,還不如逃走呢……”
“恐怕,我是回不到先生身邊了。”其實在擊殺銘輝之前,朔陽就想明白,身上一旦沾了血腥,安穩的日子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何況他殺的還是這樣一個家世威赫的嬌子。
藍晴:“那你,有想過怎么打算嗎?”
“我,不知道……”他看了下牽在手里的馬,可惜自己從沒騎過。轉而道:“教我騎馬吧!”
“啊?”藍晴一愣,“這會兒……”她也沒有別的好岔開話題,只好轉過身,打量著怎么上提一些馬鐙。
朔陽一旁看著,沒有表情。
藍晴:“雙腳一定要夠得到馬鐙,不然,很容易被顛下馬……”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