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臨安。
城里最近新開了家牛肉面館,新織的白帆上紅筆揮毫,寫就著“擎海面館”四個大字,尤其是那擎海二字,軒昂潑墨,氣派非常。
能把一家面館開得跟私塾一般的,一定不是尋常人家吧。
看熱鬧的人多了,開張的首日整整隊伍一路排到了小城的另一條街口去,真真是長龍一樣了。
“啊呀,那不是東璜府的家主么。”
“就說這牛肉面館如此硬氣,定是有背景的吧,連東璜家主都親自來捧場,嘖嘖,不簡單啊。”
“我聽說啊,這開店的兩位可是東璜家的故交呢。”
“說那么多有的沒的,好不好吃才最重要吧。”
“能不好吃么,就是不知道價怎么樣,別吃不起就好笑了。”
“哈哈哈哈,那排了這么一隊的人,不都得表演如何囊中羞澀了。”
“哈哈哈哈”
大家的擔心自然是多余的,這家牛肉面館不僅實惠,更是肉質鮮美,湯濃如煉,再加上男主人拉的手工面軟韌兼備,口感爽滑,掛著肉香,令那排隊中的人垂涎三尺,只怪自己來的遲。
婦人煎湯,男人拉面,這家不普通的牛肉面館就這樣順利地開了起來。
打了烊,夫妻倆走到屋后的臥房,東璜家主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了。
“家主。”二人齊齊跪拜。
“起來吧。”東璜墨夷環伺一圈道:“面館開得不錯,笙兒可還好?”
“挺好的,就是……”婦人低著頭,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
一旁的男人接過話,神色有些為難:“稟告家主,那孩子不太愛說話,白日里我二人忙著看店,也顧不及他,您看是否需要給他請個乳母?”
“不必,我去看看。”東皇墨夷依然肅著一張臉,眉目間盡是威嚴。
二人不敢拖沓,忙領了這位年輕的家主向小樓上走去。
推開門,一間寬敞明亮的居所中陳列著比樓下臥房簡約清亮數倍的木質具器,書香雅致,頗有世家書房的規模風范。
一個小小的,約莫不過兩歲的男童縮在角落里,一雙眸子小獸般警惕地看著三人。
“笙兒。”東璜墨夷嘆了口氣,索性蹲下身,“墨夷伯伯來看看你。”
被喚作笙兒的小男孩沒有答話,小臉整個縮在黑影里,仍然全身心地戒備著。
東璜墨夷熟練地從懷里取出塊灰布,將其中仔細包裹著的棕色藥丸取出一枚,伸出手,聲音又壓低了幾分:“笙兒,吃藥了。”
小獸般的眼睛閃了閃,仍就沒有動靜。
又過了約一盞茶的功夫,就在夫婦二人耐不住性子就要出聲勸導的時候,那孩子卻忽然起身,極快地撲向手中的藥丸,一把抓過就放進嘴里。他雖幼小身手卻不輸學者境的大人,掌風勁勁頗有氣魄。
只是再怎么強悍,在東皇墨夷的手中仍是蚍蜉撼樹,剛轉身要走就被攔腰抱入懷中。
“唔。”嘴里喊著藥丸,男童吱唔了兩嗓子,直接被干凈利落地點住了穴道。
“笙兒,你可是想母親了。”
男童頓了頓,點點頭。
“你娘……只要你能完成我給你的任務,我就帶你去她。并且,還會按時給你藥吃。”東璜墨夷緩慢地,清晰地說給他聽,目光誠摯充滿可信度。
男童猶豫了一會兒,不再勉力掙扎,仔細打量著東璜墨夷,最后點了點頭。
“君子一言,等同九鼎。”說完,東璜墨夷指著夫婦二人,用更緩慢而鄭重的語氣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學會好好和人相處。今天起,人前人后,他們就是你的父母。”
男童眼神閃爍,咬著牙搖頭。
“啪”
一個巴掌不輕不重地落在他的臉上,東璜墨夷神色嚴厲地說道:“聽話,你才能活命。”
語畢,他似乎又有些不忍,嘆了口氣,“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明白。”
男童雖然驚懼,但咬咬牙忍住了眼淚。
小小年紀,已有如此心性。
可惜,若是不生變故,他本該是……
東璜墨夷頓了頓,又從袖中取出幾本冊子交到男童手上,緩和了語氣道:“笙兒,這三本書是你娘給你準備的,一為識文斷字,一為武學根基,一為茶道粗解,也是她對你的期望。當今世上但凡技藝俱都可逐一修習達到學者境,小成境和大成境,再往上除去天資更要看個人造化,等你入門后我再教給你。”
男童接過三本冊子,他啟蒙早,大多的字倒是都認得,但是對于這些技藝修習的事情仍然懵懂迷茫。
他還不懂,世人壽數皆短,三十不到暴斃的比比皆是,而修習技藝,除了能提供生計之外,也是尋常人所能追求的,延年益壽的唯一途徑了。
是而人道艱辛,如逆水行舟,不進,那就只能英年早逝,草草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