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晞與李蟲娘催馬趕到瓜洲渡口時,李奴月已是昏昏沉沉,奄奄一息,可最要命的是這李奴月竟還總想著往嘴里灌酒,好似那酒便如天上的瓊漿玉液一般,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功效。
瓜洲渡口沿江北去,開元年間又開伊婁河二十五里連接大運河,從揚子津南至瓜洲通長江。從此瓜洲便為南北運河與東西長江黃金水道的交匯處,漕運與鹽運之要沖,一時帆檣如織,無數客旅經此南來北往,迅速發展成為江邊巨鎮。
夜里泊于瓜洲的舟船也是不可計數,郭晞與蟲娘扶著李奴月徑直走到渡口棧橋,依李奴月所言,朝大江之上高呼一聲:“張玄漓何在!”
李蟲娘也跟著喊道:“張玄漓!君友傷矣,速來相救!”
李奴月聽聞李蟲娘這一聲喊叫,頓時嗆出兩口老血,面色煞白。
夜里江風生寒氣,郭晞與李蟲娘等了許久卻不見動靜,正想問李奴月怎么回事,李奴月卻一擺手道:“他已經來了!”
李蟲娘聞言四下環顧,卻哪里見人,除卻江鳥夜鴉之聲,不聞人響,她急道:“哪里有人嘛,莫非是他瞧見你這副死樣子覺得沒救了,所以不想管你了么?”
李奴月慘笑一聲,說道:“我與他向來不對付,還不是你這丫頭聒噪,他此刻正好躲著瞧我笑話呢!”
李蟲娘惱道:“你……你這交的什么朋友……”
“噓――”
郭晞此時卻作噤聲狀,雙目微瞑,耳廓輕聳,靜然聆聽,隨后便緩緩指向身后一棵柳樹道:“人在那兒!”
李蟲娘朝郭晞指向的地方看去,果真瞧見了一個素白的身影高高地倒掛在柳條之上,在夜色中如鬼魅一般駭人。
那人見自己已被察覺,不多言語便飄身而下,身形宛如一片落葉,待他落地后更是形如火石電光,一瞬之間已閃至郭晞跟前,這身法和李奴月與言一陽爭斗時的身法如出一轍。
“給我。”那人朝郭晞一伸手說道。他的聲色清冷寒涼,好似全無生氣,給人一副漠然姿態。
郭晞將李奴月扶過去交與那人,隨即輕笑道:“朋友好俊的輕身功夫,想必這位兄弟是有救了。”
那人只輕輕“嗯”了一聲,扶起李奴月轉身便走。
李蟲娘見那人如此冷淡,便跟上去道:“喂!你這人怎么如此無禮,好歹我們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你連謝也不謝一聲么?”
那人卻是全不理會,走到江邊扛起李奴月便如一只江鳥鳧水而去。
李蟲娘見狀氣得跺腳,郭晞則輕言安慰道:“少說兩句吧,別氣壞了。如今我們的頭等要事是先找個地方休息,明日還要進城呢!”
李蟲娘朝江上吐了吐舌頭又做了一張鬼臉,心頭仍不解氣,暗罵了一聲:“這么臭屁,他是臭屁蟲嗎?”
郭晞笑了笑,面如春花,可在暗夜里他的眼眸卻如鷹隼一般鋒利明亮。
翌日,五更雞鳴。
借宿漁家的郭晞早早便起床坐禪、演武,這是他在五臺山上作為禪宗俗家弟子學藝時養成的習慣,他每日清晨的功課與真正持戒的佛門子弟并無兩樣,這也是他父親郭子儀當初送他上山時的要求。
李蟲娘已恢復了女身便只能與漁家的小女同床,漁家小女勤勞賢淑,起得甚早,她一邊梳洗一邊細細瞧著院子里靜坐沉思的陌生少年,一時心猿意馬竟忘了手頭動作,待她回神過來時,手忙腳亂竟將臉盆打翻落地,哐當作響。
李蟲娘也驚醒過來,揉了揉困頓的雙眼,恍惚間只見郭晞慌忙朝自己奔了過來。
“怎么啦?”郭晞闖進屋里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