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躺在榻上的九木朦朧醒來,她怪異的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差點叫出了聲。
她的視線落到床上身影上,為什么,我能看見我自己?!
突然,床上的李英好似安慰的語氣道:“不用驚訝,告訴你父親,你能替我跳舞了。”
‘九木’有些啞然,失聲道:“你真的是神仙!”
“噓,快去。”
九木湊到李英跟前,看見自己的身子竟然在床上,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的跑出去。
真正的李英已經明白了,夜里神仙姐姐同自己說的話原來是真的!
真的讓她去跳舞,讓春日祭繼續辦下去,雖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子!
可神仙姐姐的身體,輕巧,靈活,兩只眼睛完好無損。她跑出去看看天空,看看那些啄食的鳥雀,兩只眼睛都能看見,都能看見!
‘李英’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她沖到街上胡亂跑著,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了!沒人再與自己擦身而過在背后竊竊私語了!
她捂住一邊的眼睛看四周人流,清晰,完整。剎那間她又落淚了,怎么能不落淚呢?她佯裝不在意眼睛,不在意其他人對自己的可憐眼神,不在意虛偽的安穩,可現在的歡愉告訴她,那只是保護自己的無奈法子罷了!
而真正的九木躺在床上,能將李府的動靜探的分明。
阿蘭每日來這兒同她說話,說神仙姐姐突然同李大人說要繼續辦春日祭,又跳了一段舞。那舞有多熟練,簡直像練了五六年般。
九木忍著疼痛,在心里笑笑,她自然是練了五六年的。
時間轉瞬到了春日祭那日,當然,是對占有九木的李英而言。
對李英軀殼里的九木呢?
生不如死。
九木頭一次感受到生不如死這四字從何而來,她現在便是了。
就算感覺自己睜著眼睛,四周也是漆黑一片。
她就靜靜地躺在床上,眼眶處嚴重的發炎與整個身子極度猛烈的高燒不退,讓她覺得自己的骨肉好像分離了。
又好像親身體驗了剜目之痛。臉上的傷痕,被波及的另一只眼也已經完全沒了力量。
她聽見外頭傳來鐘聲,似乎還有禮樂,忍著全身的疼痛問著身旁喂水的阿蘭。
“春日祭,開始了嗎?”
阿蘭平淡回道“恩。”她好像怕勾起小姐痛處,不敢再多說話,譬如她方從外面瞧了祭禮回來。
譬如街上熱鬧非凡,小姐口中的神仙姐姐伴著琴鼓樂聲翩翩起舞,跳著小姐練了許多年的夢。
她在心里埋怨,這位神仙姐姐顯然就是來顯擺的,擠兌小姐羨慕她完好的眼睛,美麗的樣貌,神似大小姐李青的身段。
可丫鬟阿蘭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那兒動情舞蹈的便是她的小姐啊。
九木窩在這具軀殼里,她痛啊,可她喊不出聲,只得咬著唇強撐。
這是她沖動砸了天誠觀該受的。
絳州主街卻真實如同九木那日所幻想的,人可羅雀,都擠在邊道上看著臨時湊起來的禮隊緩緩行過。
領舞站在掛滿金邊紅帷之下的木臺上,受全絳州人鬼的矚目。
當然,天界也不例外。
絳州是離神最近之點,天界修建望臺只要主神略施神力便可將絳州此番繁華盛景看在眼里。
天誠將軍風光無限,游行隊伍再不堪,但領舞大病即將取消春日祭這事滿天界都知道。
而他也清清楚楚瞧見,那是雜神九木在跳舞,吃驚于她竟然將舞跳的如此熟練,心生佩服。連連贊嘆道:“這雜神,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
司良站在一旁,那張嚴肅深沉的臉與周遭歡快的大小諸神截然相反。九木是不可能會跳舞的,他很明白。
他心里的不安層層堆疊,直到想到一件事,瞳孔微顫。
太傻了。他心里默念,繼而迅速甩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