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結構中,要做到每個房間都有同樣的星空體驗,不難,像攤煎餅一樣攤開了分布即可。要做到外部看著像一棵真實的樹,也不難,照著樹畫就行了,但要同時滿足這兩者,則是難上加難。
假設穆清源所說的“圓面”是一個三維空間內的圓柱體,每個房間都是圓柱體內的一個點,周游的工作就是要在這無窮多的點之中,選出十來個,它們在數學上必須是均勻、規律的,但在美感上又必須是隨機,自然的。
這也正是周游在設計初期碰到的核心難題,攬星一度淪為“廢案”的原因之一,他根本做不到這一點。知識與經驗的貧乏,讓周游的設計進入了“思而不學”、“暴力嘗試”的階段,他曾在幾天內出過上百張不同的攬星效果圖,卻沒有一個能讓他滿意,最終放棄了這個方案,干脆就不要搞個大新聞了,做常規一點就好了,有環境優勢在,不如像其他人一樣做大規模,何必為了一棵樹死磕。
但當他放棄了一段時間后,一股乏味感漸漸涌了上來,并非是因生活枯燥無聊,而是周游自己對趣味的偏好似乎出了問題,曾經認為有趣的事情,有時間一定要做的事情,都變得不那么有趣了。
小隱湖畔這個他從年幼起就一直執迷的地方,似乎也成為了一個很普通的地方,開門賺錢就好了。
不如當初答應租給安樺他們,也許自己還能到手更多。
這個時候,他反倒要感謝俞永茂了。
近在咫尺的大雁湖擁有更大的自然環境和建筑規模,還有同樣的交通優勢,小隱湖畔從此不再獨特,在大雁湖大量的房間供給下,小隱湖畔的價格將很難維持,而對于小規模精品項目來說,失去價格,失去一切。
是俞永茂,親手封死了小隱湖畔平庸的退路,周游不得不繼續那些天馬行空的方案。
這個時候,安可期出現了,在她的指導下,周游重整旗鼓,研修起他還未接觸過的理論,一邊研修一邊死磕,但這次不再是固執的磕,而是開放的磕,他開始厚著臉皮去請教老師,老師的老師,老師的朋友,老師朋友的老師,以及沒有任何關系就是強行請教的老師。
現在回頭望去,曾經的那個瘋狂出圖的自己就像一個閉門造車的民科,執迷漸漸淪為了癡迷,那是一種莫名驕傲的自閉,也算是一個人生階段吧。
“這的確是最難的地方,其實好幾次都差點要放棄了。”周游沖穆清源道,“我還是學得太少,本科都沒畢業,如果當時有機會讓各位老師教導我,事情可能就簡單多了。”
穆清源笑道:“結構安全性和采光上,我們能教你,但論藝術感,至少我個人是不合格的。”
副主任陪笑道:“過謙了主任,您的建筑并不欠缺藝術感,只是風格不同,您的建筑更恢弘有力一些,體現出緊致團結的美,而攬星是自然協調之美。”
副主任一席話說的每個人都很舒服。
時代不同,審美也不同,幾十年前,一個光禿禿的大煙囪都可以是美的,而對于現在的人來說,也許用廢棄金屬雕琢出的玫瑰才更美。
“不不不,我那不是藝術感,我自己清楚。”穆清源卻并不接受這個褒揚,“如果成品是美的,那也不是因為我有藝術感,而是我嚴格遵循一些幾何規律,最終意外地呈現出了一種藝術風格,這跟我的藝術感沒有任何關系,純粹是規律本身的視覺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