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蕭的聲線很沉,還是那個熟悉溫柔的聲音:“我現在不在檀城。”
蘇遇鯉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還不確定,”顧蕭站在窗邊,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處理完了我會盡快回去。”
蘇遇鯉抿了抿唇:“好,我等你。”
“好。”
掛了電話后,顧蕭在原地站了幾秒鐘。
原來,有人等的感覺,是這樣的。
是一種很滿足,很期待的感覺。
他收好手機,走向床邊,緩緩開口,是極度冷淡的口吻:“我問過醫生了,你死不了。”
說完,不等床上的人回答,他轉身往門口走。
“顧蕭。”床上的人叫他:“你要去哪里?”
顧蕭停下,沒回頭:“有急事,回檀城。”
顧世連掙扎著起身,背靠著床頭:“這就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顧蕭轉身,看向顧世連:“那您希望,我對您是什么態度?”
顧世連被他這句話問得說不出話來。
過去的這些年,是他,親口告訴他,不管做人,還是做事,都要狠。
對別人要狠,對自己,更要狠。
十八年前,顧蕭八歲。
顧世連派人將顧蕭從那處不知名的農家接回了顧家,卻沒有接上他的母親。
八歲的孩子捂著眼睛,哭得撕心裂肺,喊著要媽媽,跪在他面前求他,求他不要拆散他和母親。
可顧世連只是相當厭惡的看了他一眼后,一腳將他踹開:“哭哭啼啼,那么懦弱不中用,你不配當我顧世連的兒子!我的兒子,要像狼一樣狠!不是你這樣的孬種!”
話說完,他讓人把顧蕭關進了暗房,除了送飯的時候,其他時候誰也不準打開那道門。
顧家的孩子,名字的第二個字,都是修字。
唯獨顧蕭,不是修字輩,因為,在顧世連看來,顧蕭根本不配做他的兒子,所以,從未想過給他改名字。
顧蕭畢竟是個在母親手掌心里長大的小男孩,沒經歷過什么大風大浪,性格仍舊天真淳樸。
起初,顧蕭還是只會躲在小黑屋的墻角抱著頭哭,哭著要母親。
一連十幾天,顧世連一次都沒來過。
最開始送來的還算是正經的飯菜,然后,飯菜就越來越不對了,先是菜很咸,然后是很苦,最后,送來的,直接就成了剩菜殘渣了。
后來,他明白了,哭和喊是沒有用的。在這個家里,根本不會有人同情他。
他不能就這樣被關一輩子,他必須想辦法自救。
后來的某一天,他提前準備好了一根棍子,趁傭人給他送飯的時候,一棍子下去,把傭人的頭給砸破了。
他撒開腿往外跑,可家里的傭人并不少,大家都怕弄丟了這位小少爺會被顧世連懲罰,都對他圍追堵截。
一行人將他堵在三樓的一個小房間,他無路可逃了。
他站在窗邊,一動不動。
有兩個女人從傭人后面走了過來,站在前面。
其中一個穿著貂皮大衣,濃妝艷抹,她拿著手絹捂著嘴巴,說話陰陽怪氣的:“喲,還想跑呢?沒有路了,怎么辦?”
另外一個女人穿著旗袍,外邊套了件外套:“你小子還挺能跑啊,吃了這么多天的剩菜殘羹還有力氣跑那么久,身體素質不錯嘛。”
貂皮大衣:“你們還愣著干什么?還不上去給我抓住他,要是人真跑了,你看顧爺怎么收拾你們!”
旗袍女人搭腔:“是啊是啊,都別愣著了,快把他抓回暗房里去。”
傭人們聽見兩位女人的話后,就朝著顧蕭一擁而上。
顧蕭朝窗外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沒有猶豫,直接從窗戶跳了下去。
只聽見后面傳來了幾聲驚叫聲,驚叫聲里,還有人在說:“摔死了才好!”
這個家里的人,原來,都想他死。
顧蕭從病床上醒來時,見到了顧世連。
顧蕭沒有說話,只是用著一雙眼睛瞪著他,眼睛在眉毛下面忽冷忽暗,像是荊棘叢中燃起的一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