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世家大族常讓后輩各事諸派政黨,所謂狡兔三窟,東邊不亮西邊亮,就算某一派政黨失勢,另一派子弟卻能得勢讓整個家族門第得以延存。
李家世代寒門,李吾玉野心不小,李琨霜就算天賦異稟能進入天宮,也難以將李家提升為真正的高門。
當初阻撓李不琢考童子試,是不想多生麻煩,可李不琢能得到白益如此看重,在歸真派中若能有建樹,對整個李家門第卻是好事。
何鳳南婦人之見,李吾玉卻不會狹隘。
…………
湟水浩浩湯湯數千里,貫通幽州,流經新封城以南百里外,被人力與機關挖渠引至城南,圍成一里寬的護城長河。
護城河中漁獲頗豐,魚簍巷就臨著護城河,在下城城南。
李不琢在杏榭站走下懸車,往北行了兩百步,就找到了魚簍巷。
巷中八一號朱家是個逼仄的院子,那位知見人朱蒯是個屠戶,正在殺狗,在褲腳擦了擦滿手血腥,便給李不琢介紹房子。
“李公子來的正好,上城金明街有個茶商才搬走沒兩天,空出套一進的院子,里頭家什都沒帶走,公子住進去,帶個雜役去住剛好足夠!我最佩服讀書人,您要住,只賺您個中介費,租金就按那茶商定的,每月一金銖,那地方離縣學也近,換別家一定沒這價格。”
朱蒯當知見人二十多個年頭,看人準,李不琢穿著不算富貴,豪宅住不了,但縣學學生里哪有真正的寒門?家世不會差到哪去,下城的陋居多半也看不上眼。便推薦了這套性價比極高的住處。
李不琢沉吟了一會,卻說還要考慮。
朱蒯一看,知道是嫌貴了,也沒勸,又說了幾處別的房產,讓李不琢選擇。
結果上城的住處挑了幾套,最好最便宜的仍是最開始金明街的那戶,朱蒯就開始介紹下城的地方。
下城的住處比上城便宜許多,同樣大小的院子,租金只有上城租金的三四成,但無一例外都采光極差。
李不琢隨朱蒯看了一套就在魚簍巷的小院——腥臭的咸魚味道四處彌漫,陰暗中的地面始終泛著水澤,水車轆轆的響聲與船機的轟鳴永不止歇。
雖不是好逸惡勞的性子,李不琢也不想住這種地方,便說再考慮,告別朱蒯,回到縣學。
坐在懸車上,李不琢算了一筆帳。
收了白游五金銖,這些日子又花費了一些,一共還剩十金銖,三銀錁子,還有些零散銅錢。
如今開始煉氣,花費也多了起來,一頭三百斤的角彘能吃的肉只百五十斤,要八銀錁往上,只夠吃一月有余;打坐冥想時能助人坐忘入定、觀想修行的蜃樓香一金銖僅能買三錢的量,僅能用十次。
三斤學習機關術,需要的那本偃師入門典籍《牽機圖說》,價值十枚金銖;均算下來每日消耗的柚木、雞翅木等各類木材,也是數枚銀銖。
再說有些書籍,縣學藏書閣中不錄,在地市卻有希望淘到,曾任新封府主的當今的司天宮左使陶祝,便是在鬼市淘到天宮圣人未成圣時的經典注本,成為天宮開科舉以來唯一一個寒門狀元。
李不琢不指望有這氣運,也想更多注本,好加深自己對小道藏的理解,縣試時便更有把握。
這樣一算,十金銖余錢捉襟見肘。
倒不是不能委屈住下城,畢竟就算幽州下城,比起早晨起來抖抖被子就能抖下一層沙塵的滄州鐵馬城來說,住宿條件要好太多。
只是如今李不琢在永安縣學讀書,和縣學里的同年也少不了交際。到時候有同學上門,若住的院子陰暗無光,如魚簍巷這般腥臭,也會被人看輕。
算完賬,已回到縣學門口,李不琢見到縣學邊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通體黑色清漆,青帷帳、赤流蘇,車轅懸掛的小旗上鳥蟲文寫著的正是“折桂坊李府”五字。
馬車后面,一輛牛車拖著個昏死的男人,是李不琢打傷的那李府侍衛。
李不琢剛一走近,李吾玉便從馬車里面走下,微微一笑:“賢侄,在此等你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