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百歲黃杉,孤伶伶地挺立在懸崖邊,象一把大傘,撐在巖石上,野榧子樹、香果樹、櫟樹等樹木如臣子拜在它的腳下。
族長靠坐在黃褐色的樹干上,雙手握緊竹竿,擺出隨時可以出擊的姿態。
他口渴極了,氣力用盡。此時夕陽已墜西天,今晚要在這里過夜了。
他看著十幾步遠的對面,那從清晨就尾隨他的老狼,也疲憊不堪地蹲在一蓬六角蓮下,垂下腥紅色的長舌,舔著身上枯如衰草的毛,耐心地等待黑暗的降臨。
黑夜寂靜,助人幻想。狼啊狼啊,看你也是只孤單單的狼,皮瘦力乏的,大概也到了我這把年紀了吧?
都說老人喜歡回憶過去,我們的過去,那才真是陳氏家族的鼎盛時候。
狼啊狼啊,你這么死死地跟著我,倒不像是要吃我,那么你是誰呢?
是陳家風光的長房頭孫陳振聲么?
記得那年與笛軒的爺爺一起陪你去與鄱陽“萬春源”米行老板做的一筆大買賣么?
我們三個押著十幾艘糧船,行駛在鄱陽湖上,年青氣盛,氣宇軒昂。萬家的大小姐看中了你,萬陳兩家聯姻,是當時轟動兩個省的大事喲。無意中卻得罪了鄰鄉的一家有意與你的陶家。
恰好那年秋天,洪水沖毀了歙縣太白樓下的河西橋,此橋是婺源、祁門、和休寧等地進入徽州府治的交通要道。
府臺治下的父老商議,在徽商中捐銀兩修復此橋。
鄉紳們備下酒宴,并下帖子請富商巨賈。
你帶我們共赴酒宴。那陶家有意讓女兒選婿,也去赴宴。陶小姐不僅十分的秀美,還精明能干。主人捧出隨意善施的黃本子,請座在首席的你先開善舉,振聲你揮毫寫下“修橋一切銀兩,陳家獨家應承”的字文,當即席間一片嘩然,不少富商眼見被我們陳家一干年少搶了風光,忿恨不己,那陶家的小姐卻相中了我,無奈我家的財勢敵不過瑞雪堂的家世,陶家就將女兒定給了他。
我們三人回到桃源,才知道闖下了大禍,陳氏長房連夜讓我和笛軒的爺爺飛騎赴歙,用雙倍的銀兩包下太白樓方圓三十里地之內的木工石匠鐵匠,后來才明白,要不是他老人家動作快,萬一被別的人家搶先,這橋就修不成了。
狼啊,那才是真正的一座宏偉的大橋,修了三年,全橋有十六個孔,能并行走兩輛膠輪大車,上面立著陳家的樂善好施碑,多么壯觀的大橋,因此振聲你從此家業衰敗了,但你悟出了商人有銀子還不成,還得靠著官家的人。
歙縣張村的張文星是個有名的神童,你就有意資助他,入京城,一舉考得功名,后來做到尚書,你的女兒就嫁給了他,從此你入了京城,離開了桃源,臨走時你對我講,偉弟,不妒兄弟才是有德行的人,桃源的陳氏一宗人,就給交你了。我就成了陳氏一族的族人,從此,全力照顧著這一族人的生老病死,讓在外頭闖蕩的陳家人,安心在外,沒有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