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坐餐桌的五人,加上趕著出海而沒留下吃早飯的老四阮齊,這便是草禾幫的全部成員了。說好聽點是草禾幫,說不好聽點,也就是幾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相互依偎過活的小家庭罷了。
幫派名字是排行老二的秦沐晗起的,寓意先吃草再吃禾,算是個美好愿景。至于名字為什么不由排行老大的陸姓少年定?當然是他沒好好讀過書,腦子里沒貨,用秦沐晗的話說:“真讓他起名,估計叫丐幫是跑不了的。”
草禾幫幾個孩子的出身、家世各有不同,甚至可謂天壤之別,生活在一起許久,大家還是心照不宣地不去過多提及那些往事。
只知道秦沐晗曾是臨平郡城內某豪族的私生子,確實算個公子哥,但身份上不得臺面,故一直隱藏在暗里,沒成想最終卻因此幸免于難,而那個豪族滿門三年前已經消散于塵土之中;算盤珠出身也不錯,是賬房家的兒子,但聽說小時候一直癡癡傻傻的,令瞧慣了伶俐人的家中長輩十分不喜,所以一直沒給入籍,反而在某件事之后陰差陽錯地活了下來;阮齊最神秘,只知道不是本地人;五妹阿絮則是從小體弱多病,多半是家里治不起了,所以把她賤賣給大戶人家,能治好就當個暖房丫鬟,治不好也有人給下葬,最后是丫頭自己偷偷跑出來,被阮齊撞見給帶回來的。
年紀最小但熟稔人情世故的趙聰原本也有個安穩家庭,然而父親在庭北道筑城時意外身亡,母親悲傷過度沒多久也跟著去了,事發突然,只剩下個三四歲的孩子獨自在家。要不是陸姓少年兩次路過趙聰家門口都聽到有孩子的哭鬧聲,估計再過一天,沒吃沒喝的趙聰也就沒活了,所以男孩特別親近陸姓少年,用他那潑皮話來說就是“叫他爹都行”。
相比于這些個無父無母、無牽無掛的遺孤們,反倒是身為老大的陸姓少年還有親人在世,是他外婆。只是外婆腿腳不便又目盲,家中也沒有穩定收入,所以老人的日子過得委實不比這幾個孩子好多少。嚴格來講,陸姓少年要一人照顧兩個家,好在草禾幫這邊有秦沐晗幫忙打點,其他幾個孩子也都有一技之長,起碼能夠填飽肚子。而在外婆那邊,陸姓少年一直哄騙稱朝廷每月三兩的撫恤金月月準時到賬,不多,但也夠生活,剩下點錢還能去念個私塾。
其實真不是陸姓少年愛讀書,而是外婆最喜歡讀書人,她總與少年念叨只有讀書才能出人頭地,讀書才能受人尊敬,讀書才能讓她死后再見到他父母時好有個交代.....
但他哪有閑錢去讀私塾,所以在讀書這件事上,少年自己都記不清到底撒過多少謊。而且為了要應付外婆不時的詢問,他不得不常去各個私塾門外蹭聽,死記硬背下幾句道理好應付差事。好在他天生不笨,又善于顧左右而言他,外婆倒一直信以為真。
秦沐晗之前揶揄陸姓少年,也正因為此。
吃過早飯,草禾幫的幾位英雄各自按計劃行事去了,除了那一老和一小。小阿聰得看家,雖然這個家沒啥值錢物件兒,但也經不起丁點損失;陸姓少年嘛,今天沒他啥事,所以又準備去私塾門外當那偷聽賊了。
少年常去的私塾是一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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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的落第老秀才開辦的,位于城南梨木巷,私塾里的學童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畢竟官宦子女或是富商人子弟都會去朝廷開辦的郡學館求學。
之所以常去這座私塾,一方面是離著草禾幫據點近,另一方面也因為這個落第的老先生在少年看來實在是很有意思。郭老先生并不像傳統儒生那般溫雅謙遜,除了在傳授先人道理時勉強撐得起一副先生模樣,其他時間倒更像個無賴匹夫,抽旱煙、喝花酒,很是享受。
最讓少年覺得有趣的是他那張極其刻薄的嘴,上至王侯將相,下到鄰里百姓,常常是逮著什么罵什么,時而直戳心窩,時而陰陽怪氣,許多本可以好好講的話,到他嘴里常常難聽至極。
鄰里都知道郭老先生他屢次落第,并不順遂,心中有怨氣在所難免,加之他肚子里確實有幾斤墨水,也不會在孩童面前展現那副做派,所以鄰里和家長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愿與他產生過多爭執。
直到四年前陸姓少年的出現。
四年前,少年不過十歲,本該跟大多數孩童一樣在私塾內初讀四書五經,卻因為父母和姐姐的意外遭難,以及還要照顧年邁多病的外婆而早早輟學養家,當然,外婆一直被蒙在鼓里。
生計方面,他為人伶俐,能說會道,打打零工倒是能勉力支撐起他和外婆的生活,但讀書在他看來屬實是個又古板又花錢的差事,只是為了能瞞過外婆讓她少操點心,平日無事可做之時,他便會憊懶地去偷聽先生們嘮叨幾句。
四年前那一日,少年一如往常地摸到了那座宗祠私塾的屋頂,平躺著翹起二郎腿,眼望天空,耳聽書聲。正愜意時,一坨鳥屎正中少年面門,氣得他起身就摸出彈弓,要結果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麻雀。一通折騰下來不僅沒打中麻雀,反倒被宗祠護院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好在少年人小鬼大,身手靈活,幾個上躥下跳就不見了蹤影。
倒了一腦門霉的少年本想去城南破廟里補上一覺,經過梨木巷時發現了這家新開的私塾,只是學生少得可憐,他往里打眼一看,就知道都是些其他私塾不要的笨娃娃。少年索性靠著門板坐下,大大方方地偷聽屋里老頭到底都講了啥,看看是怎么誤人子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