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榘自幼牖中窺日,深諳刑名和公羊之學,然而命運不濟,年過而立,一事無成,悵然獨悲,深愧平生之志,高聲吟道:“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發。未及得采之,秋風忽吹殺。君不見拂云百丈青松柯,縱使秋風無奈何。四時常作青黛色,可憐杜花不相識。”
忽聞抄手游廊下有女子朗聲道:“明理堂諸君,庸才顯赫者眾;朝堂之上,尸位素餐者多;先生不必沮喪,我自有舉薦之途。”
匜朝女子地位不遜于男子,獨立率性,亦可續史著書,封侯拜將。在這集賢書院出現女子,倒也不稀奇。
晁榘問:“哪位尊者取笑于我?”
廊下兩名修道女子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其中一位道:“我已經看了先生生辰八字,甲申年,丙寅月,乙卯日,辛巳時。春生身強,殺淺大貴,夏平常,秋官煞旺,冬印綬旺俱吉。日干專旺,時上辛金為殺,月上丙火制伏,當貴為宰輔。”
一名昆侖奴和一名朝鮮婢一前一后走出游廊。昆侖奴又稱僧祗奴,赤腳披發,金環穿鼻,螺髻長卷,肌膚黑漆。朝鮮婢襦裙齊胸,溫婉可人。朝鮮婢雙手遞出一物:“我家主人吩咐將此物贈予先生。持此物拜訪司馬昱,必可大展經綸,何故見疑?”
匜律云:奴婢賤人,律比畜產。大匜朝蓄奴之風頗盛,稱之為““生口”。林邑的昆侖奴,燕國的朝鮮婢,蜀川的僰道僮,西域的胡姬,哀勞國的菩薩蠻,隴西的羌奴,陰山的胡奴,皆是大匜朝風靡一時。僧祗奴為侍奴,朝鮮婢為女婢,菩薩蠻為舞姬,羌奴為牧奴,匈奴為馬奴,乃是司隸貴族斗富炫耀的時尚,更是財富排面的象征。
“君子不行鼪鼯之徑。此物若果真神妙,何不留為己用,反慷慨贈我?”晁榘仰天大笑,惟恐被人戲耍了去。
“我不忍睹黃鐘毀棄,瓦釜雷鳴。未料狂生自貽伊戚!怨我多事啦!”
忽聞墻外馬蹄隆隆,轟然物倒,呼喊叫嚷、怒罵呵斥之聲一片,又聞刀戈相擊,弓弦振鳴。
有人大喝道:“何方賊虜,竟敢公然搶劫洛陽城?”
一個匈奴胡人聲音道:“吾乃匈奴使團,就是來取歲貢,這些奴婢賤奴、綢綾布帛終究還是我們的,早取晚拿有什么區別。”
廊下翻出清麗身影,腳點梅花,倒翻身橫空落到房脊之上。只見她一幅女冠裝束,倩影迎風而立,向外望去,飄然消失于漫天飛雪之中。
晁榘呆了半日,驚惶如夢,細聞空氣中一縷淡淡沁人心脾的香味,不由心中叫苦:木樨宜龍腦,酴醾宜沉水。沉水,又稱沈水,即沉香,其香烈氣清,蘊藉豐美;酴醾味辛烈非常,兩者風味相合,合香以焚香味妙不可言。故酴醿又有“沈香密友”之稱。酴醿,又稱荼蘼,冰為肌骨月為家,瓊瑤晶瑩,芬芳襲人,甘露仙汁,澤體膩發,香味月余不滅,這香是沉水香,來自萬里之外的南洋諸國,若非皇室宗族怎有此熏香。自己竟錯過了千載難逢的良機。
晁榘問那童子:“你家主人是誰?”
“不知好歹!”童子做個鬼臉,將手中錦囊拋于雪地,一溜煙跑了。
晁榘撿起錦囊,打開一看竟是一枚圓潤的銀鈴,上面雕琢一朵小梅花。他不明所以,只得收存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