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帳暖,一度春宵。
本該是人間至樂,但那個懸空對月,幽幽望著這一切幻象的少年,卻是透著化不開的陰郁與森寒的死氣。
唇畔扯開的弧度,滿是嘲弄。
假的。
她怎么可能,嫁給他,夫妻一世,舉案齊眉啊
“不是假的哦。”少年的耳邊,又聽見滄海潮汐漲落的曠遠之音,夾雜著一縷溫柔到了極點的嗓音,“在那個時空,姬染月確實嫁給了洛玦歌哦”
“一生一世,恩愛白頭。”
“騙子。”他才不信。
“你是在嫉妒。”那女聲依舊輕柔到了極點,落在少年微涼的耳畔。
一輪玉制的明鏡出現在他眼前。
鏡中少年,眸光猙獰如血一般,夾雜著暗欲、殺念、以及他拼命想掩飾的一絲嫉恨。
是的,很可笑,他確實在嫉妒著,幻境中那個擁著她,背枕紅衾而眠的自己。
“他”臉上的笑意與甜蜜,竟叫他再多看一眼,都覺得眸光連同心臟一齊燒灼開來了。
“為什么要嫉妒呢,如果你愿意”女聲微啞,在晃動的昏黃的燭火中,沾染了一絲撩人的蠱惑。
“你也是可以擁有的啊。”
這是姬染月的聲音,紅楓如血中,他將她壓在亭中時,她就是這樣的語調,漫不經心地將他引誘至欲海里,一點一點沉淪至湮亡。
洛玦歌緘默不語,他凝視著眼前剔透的明鏡,一雙玉臂從他的身后探出,攀附上了他的頸間,自然交疊,那細嫩的皓腕間,亦戴了一枚無比熟悉的玉鐲,“只要你想”
“我便只是你的”
“呵,你們幻境,都用這么拙劣的謊言來騙人的么”他將那道幻影從背后一把扯出,可那鏡面折射下倒映出的眉眼與神態,卻與他的記憶的模樣,一般無二。
就連受驚時,眉梢輕挑的弧度,都好像復制粘貼一般。
少年的掌心還抵在她細膩柔軟的腕間,像握住了一截暖玉。
這觸感,亦真實的叫人恍惚。
“你看,我就是她啊,只不過,我只屬于你,她騙你欺你傷你,但我不會,讓我永遠陪著你,好不好”
懷中的少女,只穿了一件輕薄的紅紗,玉鐲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引得少年喉結微動。
躁得慌。
紅燭啪嗒一聲炸開,他將掌心置于她的后腰處,將人緩緩抬起。
他猛得俯身,她以為他要吻自己,輕輕闔上眼,唇邊笑意輕漾。
然后下一刻,眼前的明鏡被少年一掌碎裂,尖銳的鏡片,毫無預兆地,貫穿了她的心口
“你”她柔美的面目瞬間猙獰一片。
“就憑你,也妄想蠱惑我,取代她”洛玦歌將鏡片從她心口一把抽出,空茫的潮汐聲驟然消失了,整個幻境就如同那支離破碎的鏡面一般,轟然消散。
“就算她騙我欺我傷我,甚至要殺我呵,可這世上,也只會有一個姬染月。”
區區心魔幻境,竟妄想取而代之,可笑
“主上,你醒了”墨衣少女,杏眸圓睜,一貫冷漠的面色中,隱著幾分不可捕捉的驚喜。
洛玦歌緩緩抬眼,沒搭理一旁殷切的少女,他望了望徹底黑沉的天幕,見遍地血跡已散,階上雨水猶未干,便知自己并未昏睡太久,“人呢”
“跑了。”墨檀斂了斂眸,她已經做好了領罰的準備。
但現在的她確實打不過,那個絳袍如火的古怪少年。
但她很快就會超過他的,她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齊韞跑了,齊暄死了,那這樣一瞧,倒也不算虧。”
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真的殺死齊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