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淡淡的道:“國朝有病,此點本州比你爺爺清楚。說到此責任呢,本州自問真不比你爺爺的更大。病了就要吃藥我知道,哪怕猛藥也可以,但本州就想問了,你怎么知道你醫理正確?何況你這只是書生泛泛而談,連藥方細節都沒有。”
畢竟是小年輕火氣重,也是真正的書生意氣,又基于這時代的文人地位和環境,聽他竟是把大儒文宗爺爺拉進去一同擔負責任,蘇在方不高興的道:“知州大人謬論也,池州乃是您之治下,朝廷被您父親老蔡相公把持法度,這天下之匪患,又如果能算到我蘇家頭上去?”
蔡攸風度還是有的,指著他的鼻子勉力笑了笑,“書生意氣,其實本州也經歷過你這樣的時期,現在不說也罷。”
“事關蘇家名聲,何故能不說清楚?”蘇在方道。
蔡攸只得皺著眉頭道:“趙挺之乃是家父力挺而起,得勢后不問青紅皂白,把家父之政策盡數廢棄,急速轉向造成政治混亂,官員們無所適從。此問題上本州不敢說你蘇家是始作俑者,但趙挺之相公確因受到蘇老為首的人慫恿,致使有了話語權和底氣,這才把家父之政策一刀切。吏治之亂,也由此而起。”
蘇在方不服氣,“老蔡相爺之政策不對,致使國朝病入膏肓,為何不能撥亂反正?”
蔡攸道:“那先要判斷誰是正誰是亂?家父之政策本州也不喜,問題根由在于,家父對外連續用兵之思路致使了內部虛弱,此一時刻需要同舟共濟,外緊內松。由此的確放縱出了相對**的吏治,又因連年用兵致使錢糧兵源皆空虛,近一步放縱出了幫派和山寨野蠻滋生。”
“剿內還是安外這是個問題,需要選擇。家父為人心性操守先不談,他選擇了內松外緊。他的選擇本州不想說他對。但我就敢講,你們一以貫之本承了司馬光等人的對外求和割讓思路,對內嚴加禮教管束,也是錯的。”
“……”蘇在方又有些尷尬。
蔡攸接著道:“政策需要連續性,不是說司馬光那套大家長理道學模式真不行。問題在于我朝很長一段時期走了我父親路線,結果你們自己蹦跶不起來,卻蠱惑了趙挺之定向肅清,一概不問和不合理,但凡我父親的人和政就一刀切,時機完全不適合的時候、對外征戰的背景下,錢糧不續兵源不足的形勢下,把熟悉地區民情的政務官如同換餐具一樣跟換。”
“完全不熟悉民情和政務的時候,但凡趙挺之任命的執政官本著老趙相公精神,躍進式、浮夸似的嚴打山寨和幫派。如果你書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那本州就把這當做今日之論點,來理論理論。”
蔡攸此時說話已是完全無顧忌樣子,“匪就是匪。問題根由在于你沒能力解決這毒瘤時,相反還要去捅他一刀,破壞了這平衡后卻沒有殺死亡命徒,就此他一反撲,而解決不了的趙挺之官府縮了回去,秩序混亂后,不論官府商賈還是百姓,都受到了更嚴重的騷擾和搶奪,財稅生產力大幅被影響,致使了錢糧可養活的人更少,雪上加霜,于是更多人加入了山寨。”
“他趙挺之若有本領繼續把這政策保持下去,他腐儒黨若有本領繼續把趙挺之維持在那廟堂中,那本州也不敢說剿匪不對。問題在于他上來亂捅幾下,惹出一堆爛攤子后又沒下文了,聽著他指示毫無經驗的執政官們拍拍屁股回京喝茶去了。”
“早先那群熟悉民情的執政官雖然回來了,但經歷了肅清反肅清的他們被折騰的夠嗆,做事熱情大減,又面臨著量級更大、且已被惹毛的山寨草寇。如何執政這是個問題,對外用兵的錢糧如何確保也是個問題。”
“趙挺之政策初看沒問題,大宋律嘛,當兵抓賊嘛。但正因他一刀切亂折騰,官匪雙方都逐級失去了耐心,匪人已逐步看到了官府的無能和虛弱,這門檻若過不去,那本州于此斷言,必然在幾年內發生更大量級的匪患,甚至成規模的聚眾造反。”
見真把知州大人惹毛到這個地步,導致了許多人半張著嘴巴,已是不太敢在這種氣氛下插話討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