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一縷頭發別到耳后,彎下腰查看鏵刃,假裝關心土里的石頭。
用來切割草根和土塊的鏵刃,應該會比那把小刀更有用。
那天早晨她看到過老伯怎么安裝木架,所以也知道怎么卸下來……
“我上次來的時候,不記得見過你,但我也離開有些時日了。”這個人說道,他的聲音冷冷的,透著仆仆風塵。
嗡嗡的蟲鳴一刻不停,越來越吵,而銳雯始終沒有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我聽說他們請來了推事,素馬長老的死有了新的眉目。”那個人繼續說道。
銳雯沒有理睬,輕輕拍了拍耐心的耕牛,她的手指拂過皮韁繩,老練的手法顯得非常熟悉馬轡和牲口。
她揮手轟趕著又大又黑的牛眼睛附近的飛蟲。
“話說回來,如果你剛來此地,或許對那樁命案也所知甚少。”
話音未落,她便抬起了頭,迎上陌生人的凝視。
二人中間依然隔著那頭無知的牲口。
來人的鼻梁位置橫著一道長疤…
銳雯不禁懷疑給他留下這道疤的人是否依然健在。
他眼神剛硬,但里面還藏著好奇。
隔著薄薄的鞋底,銳雯感到地面在顫動,遠處傳來滾雷似的聲音,但天空中不見一絲云彩。
“有人來了…”那個人微笑著說。
銳雯回過頭,沿著小山看向老伯農舍的方向,六個武裝騎兵已經越過山脊,向山下這片耕地奔來。
“她在那兒,”其中一個人說道。
他口音很重,銳雯已經在努力學習這種語言,但還是很難理解其中的微妙差別。
“可是……就她一個人嗎?”另一個人瞇起眼掃視著樹蔭。
一陣短促的風拂過犁架和銳雯,鉆進了密林的陰影中。
銳雯看向剛才陌生人所站的地方,人已經不見蹤影…
騎兵們迅速逼近,她沒時間再東張西望了。
“可能是鬼魂吧,”領頭的人嘲笑著說。
“被砍死的人回來找她算賬了。”
騎兵們輕抵馬刺,放慢速度包圍了銳雯,將她上午剛犁出的整齊壟溝踩得一塌糊涂。
領頭的馬背上馱著一個布包,里面裹著硬物。
銳雯緊盯著這匹馬,其他騎兵則在她四周兜圈,馬蹄重重地將剛剛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堅硬的硬殼。
她最后看了一眼鏵刃。
有兩個騎兵帶了十字弩,她來不及接近他們就會被立刻射殺。
她的手指很想要摸一摸這件臨時的武器,但她的理智卻哀求著每一根手指不要亂動。
她渾身肌肉緊繃,久經沙場的身軀不愿束手就擒。
一股熱血沖進她的耳朵,隆隆作響。
你要死了,這血脈鼓動的聲音咆哮著,但他們也活不了。
銳雯的手指開始伸向鏵刃。
“放開她!”老農的妻子每日喚牛而練就的洪亮嗓音,此刻響徹田野,打斷了銳雯破釜沉舟的沖動。“亞撒,趕快,你管管。”
騎兵們停住了坐騎。
農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頂。
銳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腮幫子,劇痛平息了她的戰意。她不能讓艾歐尼亞人的血灑在自己的田地里。
“我說過,你們在家等著,等我們辦完事。”領頭的人對他們說。
亞撒老伯穿過壟溝,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她沒有做錯什么。東西是我帶去的。”
他指了指那個布包。“有什么話就問我吧。”
“亞撒老伯,”領頭的人開口說道。
他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紆尊降貴的味道。“你很清楚她是什么貨色。她犯的錯多了去了。如果我說了算,這里就能處死她!”
他對著銳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嫌棄地皺了一下鼻子。“可惜啊,老伯,你有話可以留到庭審的時候再說。”
領頭人說話的同時,銳雯的雙腳陷進了濕潤的泥土中,一時間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