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瓦咬著下嘴唇,挺直了身板,就像是要擋住身后任何膽敢詆毀他們選擇的人。
亞撒從眾人的注視中轉過身。他面向推事坐下,身下的圓凳發出嘎吱聲。
“已經有了那么多死亡,我不忍心放任不管,我們給她擦洗干凈,收留了她。”
推事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銳雯看到推事在仔細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褲子,想象著去掉鐐銬。
她知道推事正在想象的畫面,她自己已經想過許多次了。
這套衣服是老婦人給她的,是一套年輕男子的衣服,身高應該比她高一頭,也許他有著莎瓦的微笑或者亞撒的慈眉善目。
對于銳雯來說,這衣服時刻提醒著她的軟肋,這么多年來她始終信奉著諾克薩斯的力量,出生入死。
然而銳雯卻接受了他們承載希望的微薄饋贈,穿上這身衣服,融入了一個已然破碎的家庭。
老伯繼續說道:“她恢復了體力以后,要求到田里干活,我和我老伴都老了,我們很高興有她幫忙。”
“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嗎?”
“這個姑娘不想和諾克薩斯再有什么瓜葛。她憎恨諾克薩斯。”
“是她這么對你說的嗎?”
“不!”
“她并沒有說起自己的過去。莎瓦曾經問過一次,但是她什么都沒說。我們發覺問起這個她很痛苦,所以就沒再問。”
“如果她什么都沒說,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對自己祖國的感情的呢?”
亞撒老伯抹了一把老邁的雙眼。
銳雯看到他愁容滿面,似乎剛剛的話輪不到他來說,他突然意識到周圍還有其他人在聽,加快了語速。
“發燒時的夢話,推事…”他說道。
“她來的那天晚上,某種屬于她的東西,她極為珍視的東西,被破壞了。所以她在咒罵諾克薩斯。”
“你知道她當時說的是什么嗎?”
“我應該沒猜錯,推事。”老伯慢慢地點頭。“她的劍柄和劍鞘纏在一起,我看到那把劍是破碎的。”
銳雯以為那天在谷倉里看到她的只有那只捕鼠的肥貓。
一些人開始低聲嘲笑起諾克薩斯的武器質量。
“得知這一信息以后你做了什么,孔德老爺?”
“我把劍拿到了神廟。”
推事扭過頭,目光沿著獵鷹鋒喙般的鼻子俯視老伯。“打算作甚?”
“我希望祭司們能修好它。如果這把劍能重鑄,她也能擺脫一些過往的鬼魂。”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群立即爆發,但老伯始終看著銳雯和她雙手上的鐐銬。
“我希望她能在當下獲得一些平靜。”
“謝謝你,孔德老爺,感謝你向本庭提供的證言。”推事說道,冷峻的眼神讓人群靜了下來。
“你的發言結束了。”
她看了一眼鋪展開的羊皮紙,然后面向庭吏。
“呈證物。”
銳雯看到兩名神廟祭司抬著一個巨大的木托盤,上面垂下薰衣草色的褶邊布,小心翼翼地放在推事面前的桌子上。
一位祭司邁步上前,他的木質肩甲和胸甲邊緣精致的凹槽是更高位階的象征。
“亮出來!”推事說道。
祭祀撤掉了薰衣草色的蓋布,展露出比兩個巴掌并攏還寬的劍和劍鞘。
劍鞘外面刻著厄-諾克薩斯語的粗糙筆畫。
與艾歐尼亞文字的柔美線條相比,這棱角分明的生硬筆觸顯得格外突兀。
但推事們的注意里不在劍鞘和銘文,而是劍刃本身。
如此厚重的劍,即使對于這位訓練有素的神廟祭祀來說,光是舉起來就讓人擔心會折斷胳膊,所以更難想象面前這雙鐐銬中的苗條手腕是如何揮舞它的。
的確,就連銳雯自己,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想法。
如今,這不再是一把完整的劍,它被殘暴地打碎成許多段,就如同一只怪獸的巨爪割裂了金屬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