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君一踩油門,越過了停著的小貨車。飛一樣地開出去很遠了。遠到和后面幾乎再沒有關系。但是依然能聽到后面傳來尖銳的剎車和巨大沉悶的碰撞聲。
后視鏡里,小貨車劇烈地抖動,往前滑動了許多米。后邊騰起揚起的幽靈似的煙霧。
但趙君的心情并沒有好多少,這一切在預料之外。如果后面發生了什么的話,這也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無論從事實還是法律來說,他和任何車輛都沒有相碰過,甚至沒有到過現場。他只不過在有個時候稍稍減速了一點點。他甚至都沒有目擊。
他在想他要不要打個電話報警。但是他什么都沒有看見,他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如果他報告說發生什么了,那才是真正奇怪的事。無論如何,如果真的發生了什么,后面的人會看見的,會有人報警的。
他內心狂跳,不得安寧。
對錢軍而言,他只能記起他的女兒高燒到39度了。當然,那時的電光火石之間,他可以選擇去本地的人民醫院,也可以去開車去杭州。杭州的醫院比較好。這里的醫院,也許比社區的小醫療站好不了多少。
“去杭州!那得要多久!”他老婆不同意。
“前面就是高速公路,”,他記得他說:“一個半小時就到了。下去不遠就是醫院。現在去人民醫院,如果堵車的話,說不定也要一個小時。”
無論如何,人總是要做出選擇,一旦做了,就沒辦法再更改了。只能勇往直前。
“一個小時,小孩子的腦子都會燒壞的!”
他記得他沒有理會他老婆的抱怨。一路狂奔中,還記得自己的內心比所有的人都糾結,就像被叉在火上做燒烤雞心。他不知道為何那輛銀色的大眾似乎總是有意和他過不去。無論鳴笛還是超車好幾次都不成功,對方不予理會。
“我的車比他好,只要在這個拐彎的地方超過去,就能甩開了。”
還記得是前方兩個車道上都有并排的車,好在最右邊的緊急停車帶還可以借用一下。
但一個將死的人,是來不及記起太多的。
趙君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想起他剛剛學會開車不久,上路頭幾天的時候,有一次晚上忽然變道上高架。因為剛剛學會開車,雖然老師千叮萬囑,他還是忘記了變道之前,先看一下后視鏡。所以才變完,他就后悔了。身后傳來憤怒的喇叭聲。
白色的小車急剎之后,迅速變道,繞過他,上了高架。
對他來說,算是有驚無險。前邊就是加速道,他開始踩油門加速。
不過這時候旁邊車道上的白色小車忽然變道到他前面,只見那車尾兩個紅燈一輛,對方緊急剎車了。
他汗毛都倒豎了起來,狠命踩剎車。感覺腸胃都要脫離身體的束縛,向前飛去了。好在還有兩米,車停住了。剎車太猛了,他的車都熄火了。
白色的小車終于解氣了,滿意地揚長而去。
不知道為何,起初只是心緒不寧,不一會兒腸胃也開始翻騰了。趙君大吃了一驚。開了這么多年車,竟然還會暈車?
受不了了,必須停車。
趙君把車靠在路邊停車帶上,沖出車門,對著護欄外邊的草叢,哇地一聲吐了一地。腸胃強烈地收縮,就像一次盡情的發泄,渾身忽然大汗淋漓,幾乎都虛脫了。
草叢里傳來一陣蟈蟈的叫聲,似乎在嗤笑著人類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