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才見李靖和李績同時邁前一步,語帶鄭重道:“王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半年之前太原王氏滿門抄斬,帶兵屠戮的就是我們兩個人……”
兩位國公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同時開口道:“那一夜,全是殺,你太原王氏滿門四千七百六十口,盡皆死在我二人的滅門命令之下,大丈夫行事,從不做隱藏,這件事我們專門跟你說一遍,你若心有仇恨的話可以隨便恨。”
滅門之仇,何止是恨?
滿家四千七百多口,這完全是不共戴天,殺人者就在眼前,然而王硅卻淚水橫流仰頭望天,喃喃道:“四千七百六十口,好大一筆血債啊,可是老夫也曾聽人告知,說是兩位硬抗圣旨不肯屠戮婦孺,我太原王氏但凡懷胎之媳,外加哺乳喂養之女眷,甚至一些身高已經微微超過車輪之幼子,皆在屠門令下得活命,粗粗一算人數,也有兩千多口……”
李績和李靖對視一眼,淡淡道:“此乃漢家規矩,婦孺車輪不斬,此事你不用記在我們身上,你大可以把我們看成滅你家宅的屠夫。”
王硅還是仰頭看天,老臉仍是淚水縱橫,喃喃道:“滅門的屠夫?老夫才是滅自己家門的屠夫。”
“這么說來,你是心如死灰了?”忽然聽到文中子淡淡一聲,語帶莫名道:“連仇恨都提不起來,你王硅已經算是死透了。”
“是啊,死透了!”
王硅緩緩點頭,突然看著文中子道:“先生似乎也攤上了一些事……”
說著不等文中子回答,緊跟著又道:“若是門生不曾猜錯的話,先生應該也喝了李云的送行酒,那個年輕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先生你歸來之后的所作所為瞞不住他。”
“哈哈,說的不錯!”
文中子大笑一聲,伸手指了指旁邊的虬髯客,道:“看到沒有,這是風塵三俠之首,二十年前虬髯客,也曾名聲震中原,老夫用毒藥折磨了他二十年,李云便讓他作為送老夫上路的劊子手。”
說著手指一轉,指著兩個軍神再次對王硅道:“至于你的送行人,則是有滅門之恨的李靖和李績。”
王硅若有所思,緩緩點頭道:“此種安排,倒也頗有雅致。”
文中子看他一眼,突然道:“老夫已然絕望,你也心如死灰,老夫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成仙,你王硅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勝過皇族,既然如此,何必活著,叔玠吾徒,當年你曾在我門下聽講,今日又和為師心死同悲,趁著今夜之夜色迷離,咱們師徒何不一起上路?”
王硅深深吸了一口氣,拱手行禮道:“愿陪先生走一路。”
“動手!”
文中子豁然轉頭,目光決然看向虬髯。
而王硅則是一臉平靜,靜靜看著近在咫尺的李靖和李績。
鏗鏘!
一聲刀鳴……
蹭蹭!
兩道白光……
忽有一絲夜風襲來,拂過兵營門口這一處空地,但見月色清輝之下,夜風中飄蕩著縷縷白發。
王硅怔怔看著李靖和李績收刀入鞘,隨后又看著隨風飄走的一縷縷白發。
好半天過去之后,這位曾經的五姓七望族長才遲疑開口,很是迷惑問道:“這算什么?割發代首?老夫自知罪名可誅九族,李世民似乎不是個心胸大度的人。”
“陛下也許不是,但是渤海國主肯定是!”
只聽李績肅重開口,若有所指道:“在渤海國主眼中,他看的是天下百姓未來,渤海國主為了這件事,甚至和陛下連續大吵了十幾天,不管陛下如何雷霆暴怒,渤海國主自始至終只硬懟八個字:天下,只有四個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