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化坊,楊府。
內堂。
賈琮坐在一梨花官椅上,手中拿著一只梨,用一柄小刀平穩的削著皮。
一張木榻上,蘭臺寺御史大夫楊養正躺在上面,咳喘著。
楊家幾個男丁守在一旁,躬身侍立。
楊府家風清正,除了楊養正外,竟再無一人為官,皆以教書為生。
安貧樂道,頗有古風。
楊養正年已逾古稀,臉上滿是老年斑,清瘦的只剩下一把老柴骨頭。
但眼神卻并不渾濁,雖咳喘的厲害,但周身氣度不減。
賈琮將梨削好后,又細細的切成片,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瓷碟里,遞上前,道:“養正公身子骨都熬成了這般,怎不叫幾個名醫好好瞧瞧。春發之時,本就容易復犯肺疾。尋幾個名醫來看看,就算除不了根兒,也不必如此難熬。身子養好了,您老再寫幾個本子上去,也好為國效力。”
賈琮說的平平淡淡,可楊家幾個男子卻無不色變,眼神忌憚甚至難掩恐懼的看著賈琮。
眼前這位俊秀的不像話的少年,如今都中哪個還敢小覷?
這些時日,破敗在他手上的高門豪族甚至是宗室諸王,雙手雙腳加一起都數不過來。
他一言之下,虎狼般的緹騎,可真的能抽筋吸髓。
然而在楊家兒孫面前都極少露出笑容的楊養正,此刻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愈發讓楊家兒孫們擔心揪心……
不過當他們看到賈琮上前,動作柔軟的幫因大笑而劇烈咳嗽起來的楊養正輕輕撫背順氣,一顆吊起的心又稍稍安了下來。
楊養正一雙老眼看著賈琮,道:“不要怕被人參,也不要怕被人琢磨。你行事素來以大義為先,一樁一件都有理可依,你怕什么?”
賈琮輕輕一笑,道:“不是怕什么,只是不耐麻煩。這朝廷上的斗爭,著實讓人瞧著心煩。我為了避免這些麻煩,尋日里連錦衣衙門都少登,凡事都交給韓濤和姚元兩個鎮撫使去辦。只要他們能辦好的,我概不過問。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結果還是沒避開麻煩。一個個要么說我心懷叵測,要么說我鷹視狼顧,圖謀不軌。養正公,您老說說看,這些人可笑不可笑?朝堂大權在內閣軍機處手里,軍權也在趙崇那一伙子貞元勛臣手中,小子我連一兵一卒都調不動。他們不瞧瞧自己,怎么我就成了狼子野心之輩了?冤不冤哪?”
楊養正見賈琮雖說的怨言,但面上一直帶著輕快的微笑,知道他還受得住,又咳嗽了幾聲,便正色叮囑道:“不要不以為然,此事早先爆發出來,比晚些好。趁著陛下龍體大安時弄出來,有圣眷在,陛下就能幫你壓下去。若等后面……這就是你的大劫!好了,老夫不多費口舌了。你先生來信說,你心中丘壑天成,我等老朽不必過多干預。原本是一條絕路,能讓你走到這一步,確實了得。”
賈琮聞言卻微微變了面色,回頭看了眼楊養正的兒孫們,楊養正微微一揚下巴,楊家兒孫們連忙齊齊施禮,告退出去。
等他們出去后,賈琮看著楊養正,面色肅穆,眼神凝重,問道:“養正公,您剛才說什么?什么叫陛下龍體大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