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養正看著賈琮,眼中不掩贊賞,微微頷首,輕聲道:“清臣,你該明白的。若不是陛下龍體出了問題,時日不久,他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重賞你,第二件事,怕就是殺你以平民憤。貞元勛臣至此,你這把刀的用處,已經盡了。也該安撫人心,休養生息了。然而如今陛下非但不賞你,還故意將老夫的折子拿出來,引得軍機處諸軍機攻伐于你。這是在壓你,也是在保全于你。圣意陡然轉變,許多事也就明了了。”
賈琮面色連連變幻,看著楊養正那張蒼老的臉,心中既忌憚又震撼。
這些在朝堂上挺立了一輩子而不倒的老臣們,又有幾個能小覷?
他頓了頓,問道:“養正公,不知……能猜出此事的,有幾人?”
楊養正滿是老年斑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悵然,道:“也只那么幾個老骨頭吧,但都沒甚大用了。元輔那邊,也到頭了。唉……”他顫巍巍道:“誰都沒有想到,陛下隱忍十數年后,竟有此大魄力大決心,澄清玉宇啊。古往今來,也沒有幾個帝王,能做到這一步。可惜了……再給陛下十載光陰,大乾將迎來前所未有的盛世。”
至此,賈琮確定,人老成精的楊養正,確實已經斷定崇康帝命不久矣。
不過,他說的也不錯。
朝廷到了如今這個格局,對皇權有威脅的宗室諸王、貞元勛臣,已經被清理的七七八八,剩余的也已是元氣大傷,能不能茍存下去都是問題。
而等到寧則臣再一去,新黨魁首只留下林清河和吳琦川二人。
這二人一直都是寧則臣和趙青山的助手,存在感并不高。
寧則臣老去,趙青山被發配河套,林吳二人的威望,遠遠無法坐鎮中樞,讓新黨群雄封疆大吏們俯首聽命。
如此,軍、政、宗室都成了一盤散沙。
縱然有人現在猜出了崇康帝命不久矣,也沒甚大用。
翻不起大浪來了。
關鍵是,沒人能知道,崇康帝到底還能活多久。
一兩個月是命不久矣,一年半載同樣是命不久矣。
暴龍駕崩前,是最危險的時候,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作死。
正好又可以讓崇康帝,順著心意布置后手……
而楊養正似乎還確定了,賈琮能夠左右未來的朝堂局勢,他干瘦的老臉上,眼中的目光卻頗為有神,他看著賈琮道:“清臣,新法到了今天這一步,殊為不易,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如今種子已經種下,幼苗已經發芽長出,想要收獲,或許要三五年的光景,或許要十來年的光景,但無論如何,一定會有收益。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倒回去。大乾,經不起這般的動蕩波折了。老夫希望,你能看顧著新法,繼續大行于天下。老夫雖非新黨,亦非舊黨。曾經贊成過一些新法,也反對過一些新法。但到了這個地步,新法終究是利大于弊……”
賈琮倒沒有虛偽的問楊養正,為何會對他有這般信心。
不提元春腹中的骨肉是他的外甥,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至少在少年天子親政前不會變更。
只看看如今京營十二團營中的指揮使,過半都是和賈琮能牽上干系的開國勛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