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唐奕一說假想題,大伙兒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咱們來做一個假設。”
“假設錢荒的問題在大宋是不存在的,朝廷可以無限度鑄幣。那當下的民生環境會有何不同?”
后面的朝臣不明所以,心說,出這么一個毫無根據,又不可能實現的問題,是何用意?
但儒生們卻不管這個,已經開始動腦思考了。
“咱們先結合現在的實際情況,把基本條件列舉出來,然后再根據條件來推演結果。”唐奕試著去引導儒生們一點一點地剖析問題。
果然,有儒生聞言道:“如若是這樣的話,金銀、絹帛、鐵錢、交子都會退出現在的流通市場。”
唐奕點頭,這個儒生他知道,叫鄭獬,文采極高,與曾鞏不分高下。只是上午聽了課,就已經可以活用唐奕嘴里說出的一些名詞了。
“不錯!”
回身在墨板上寫下:“銅錢獨寵”四個大字。
曾鞏也起身道:“無錢荒之憂,則富戶屯銅、私鑄劣錢、化錢為器的問題亦可忽略。貨幣總量會大增,到了一定程度,錢比貨多,就會出現錢賤的情況,物價就會上漲。”
唐奕點頭,這是上午他提過一點皮毛的“通貨膨脹”,曾鞏也能活學活用。
在墨板上又寫下,“通貨膨脹”這四字。
有曾、鄭兩人開了頭,儒生們也都活絡了起來,七嘴八舌的插嘴。
其中還有一些是唐奕本以為他們想不到的,此間當真是人才濟濟,一點就通。
章惇竟提出了遼夏、大理等國皆用宋錢的問題,而十二歲的蘇轍竟也能說的頭頭是道。
有用的,唐奕就列在墨板上;無用的,也給他們講明為何無用。
等到都提的差不多了,墨板上已經列出了十多條。覺得差不多了,唐奕正要往下繼續,卻聞最后一排有人開口:
“子浩是否考慮過,朝挺的鑄幣成本的問題?”
唐奕一怔,因為說話的是韓琦。
“韓相公提到了最重要的一個點。”
唐奕回身把“鑄幣成本”四字,寫的比所有小項都大。
“建議大家把這十幾條都記錄下來,因為之后兩天,我們的課都是圍繞這十幾條來上。”
“現在咱們開始推演。首先,銅錢獨寵,劣錢、鐵錢退市,富戶屯銅失去了利潤,就會把手里的錢近一步投入市場。加之朝廷鑄出來的錢只增不減,錢多于貨,物價飛漲對不對?”
“對.....”
下面的回答稀稀拉拉,大伙開始納悶,如此一推,就算解決了錢荒,好像也沒什么好處啊?
當然沒有好處。唐奕這是把貴金屬貨幣,當信用貨幣的不限量來推演,又沒有金融調控機構,如此推演下去,就只有一個結果——貨幣倒臺。
可是,無限鑄幣也不是沒有好處,章惇提出的遼夏諸國都用宋錢,在這里就用上了,也就是唐奕之前說過的,以宋錢買辦八方。
用最直觀的方式,告訴大家解決錢荒之后,大宋這架印鈔機,在宋錢一統天下的情況下,是怎么不知不覺買空各國的。
“那么問題來了!”
推演至此,唐奕話鋒一轉,雙手死死地扒著講臺邊緣,環視全場,擲地有聲地發問:
“我們如何解決,無限度鑄幣帶來的負面效應呢?”
“如何解決,大額交易,銅錢笨重的不足呢?”
“如何控制通貨膨脹,阻止貨幣倒臺呢?”
“如果,我把無限度鑄幣的弊端都解決掉,那是否就相當于馴服了一頭吞噬天下的猛獸?”
“如果這頭猛獸真的存在,那我們要怎么解決錢荒之難,把這頭猛獸放出來呢?”
一連串的問題砸的眾人一陣陣頭皮發麻。
本來還不明白唐子浩為何出這一題的一眾朝臣,此時方恍然大悟:
這才是唐子浩題中應有之意!
這才是這堂可能改奕大宋命運的“財稅”課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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