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壽郡郡太守有了兩名鬼怪襄助,城防立刻穩如泰山。當時,魏武圖等祁鎮舊將整日抱怨,說我道術低微,既不能完美鎮壓燕來郡城怨念,又不能戰陣擒殺兩只鬼怪。實話實說,魏武圖等祁鎮舊將沒有錯怪我,我與敵方兩小鬼博弈之初,的確蓄意放水了。”
“當時兩小鬼剛剛誕生,法身很弱,如果不管不顧,我的確可以擒殺他們。”
“但是,我不能殺,也不敢殺。”
“因為那兩只小鬼由兩郡百姓的怨念所化,我若斬殺它們,就會替魏武圖等將背負兩郡百姓的怨念,日日夜夜受其詛咒。而以佛家的說法,就是沾染塵世因果,從此壞了道行。”
賀路千詫異望向魚鯤道長。
賀路千突然發現,有時候知道的越多,真相越撲朔迷離。
賀路千原以為魏武圖之所以遇挫寒壽郡,僅僅是因為門閥江湖不欲魏武圖做大。今日與魚鯤道長交流一番,賀路千才遲遲知曉另一條重要原因,魚鯤道長面對炐朝官兵麾下兩只鬼怪時,竟然因為害怕背負兩郡百姓怨念而蓄意放水了。
但賀路千非常疑惑。
這種秘密不應該藏在你心里、爛在你心里嗎,為什么突然主動和我說?
賀路千試著質疑一句:“這樣不好吧。”
魚鯤道長搖頭:“我并沒有蓄意欺騙魏武圖等祁鎮舊將。”
“那兩只小鬼剛剛露面,我就以鮮明態度向魏武圖等祁鎮舊將鮮明表示,我殺不了、也不敢殺由兩郡無辜百姓怨念所化的鬼怪。民怨之重,甚于高山;民怨之深,甚于大海;民怨之久,甚于日月;民怨之威,甚于蒼天。我若斬殺民怨化作的鬼怪,不僅從此因果纏身,活得生不如死,或許還會連累我的師父、我的徒弟、我的子孫。”
魚鯤道長肅然回望賀路千:“民心即天心,民意即天命,民心所向,天賜祥瑞以獎勵德君道臣;民怨沸騰,天降鬼怪以懲罰諸惡。我輩修士,追求‘順乎天命,合乎民心’,‘天命是我命,民心是我心’,從來不敢與民心、民怨作對。”
“不殺百姓怨念所化鬼怪,絕非我私心作祟,而是我輩修士追求的大道。我和門主嘮叨這些,也是希望門主理解我們的追求:哪怕法力高深到像門主這般獨步天下,我們道士也不會無緣無故鎮壓那些由百姓怨念化作的鬼怪。”
“鬼怪陽世為人時,往往活的非常憋屈,滿腔怒火卻又奈何不得仇敵;待其化作鬼怪,卻又陡然無敵,仿佛被人嘲笑的老童生突然考中狀元。鬼怪為人時過于卑微,為鬼時又過于強橫,復仇時往往用力過猛。我們道士愿意充當鬼怪與活人對話的協調者,勸鬼怪不要極端,朝著厲鬼、魔鬼方向越陷越深;勸活人行善積德,最少也要不作惡,害人又害己。”
“我們不會支持鬼怪無底限復仇。因為仇恨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如果活人愿意認錯,愿意從此改邪歸正,鬼怪應該給他留一條活路。”
“我們不會協助將領、君主殘暴地屠城,也不會舍命絞殺那些百姓怨念化作的鬼怪。即使某些兇殘將領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我們也不會我不敢鎮壓民怨化作的鬼怪。因為死于殘暴將領之手,沒什么可怕的,死了也就死了;而若染上民怨的因果報應,不僅活的時候生不如死,死后還有無法想象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