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督師倒是拿捏了本官尊老愛幼的高尚品格,既然如此,本官也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本官記得,當年閣下兵敗松山,烈皇以為閣下義不辱身,曾一度設祠祭奠。不知午夜夢回,對此,閣下是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呢,還是罵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呢”
說起來,催逼速戰速決導致他兵敗被俘的是崇禎,誤以為他以死殉國并大張旗鼓祭奠的還是崇禎。這些年來,光是此事洪承疇已不知被多少人羞辱過左懋第、金聲、孫兆奎、甚至就連夏完淳那個小娃娃都敢當面揭他的傷疤。如此說來,卻也不差陳凱這么一號了。
此間,陳凱說得輕飄飄的,似乎并沒這當什么事兒,只是尋常閑聊一般。但是,如此羞辱,若換是從前,他必要讓此人血濺五步,可是現在“這就是閣下的問題”
“不是,只是好奇罷了。”
陳凱很自然的搖了搖頭,卻只看得對面那人的怒意更甚。不過,他也沒有讓其忍耐太久,便直言不諱道“勤政卻不能愛民,廉潔卻不能守法,志大才疏、急于求成、多疑好殺、剛愎自用,烈皇確實是個昏君,這輩子就只有死了社稷這一件事情值得稱道。不過,這卻并不足以構成你背叛這個民族的理由。更何況,你還是在韃子入關之前便以督師之尊降虜。本官一直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不顧身后罵名,故也曾四下打聽過,倒也聽了一些傳聞,所以想要向洪督師求證一下。”
求證
聞言,洪承疇只是冷笑了一聲。這么多年來,他早已是唾面自干了“閣下既要羞辱老夫,那就請便吧。”
“羞辱不,本官只是想給后世讀史者留下一個答案罷了。”
陳凱言之鑿鑿,原本的笑意也蕩然全無。恍惚間,就連洪承疇也一度懷疑了其人的用心。尤其是剛剛聽了那對殉國的天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評價,甚至讓他懷疑眼前這個家伙似乎比他更像是大明王朝的敵人。然而,待聽清陳凱的下一句話,饒是他身懷在積年的唾罵聲中早已修煉得臻入化境的養氣功夫,也險些將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本官風聞,虜朝皇太后美艷絕倫,昔年更有滿蒙第一美人之稱。洪督師當年降虜,就是因為她陪了閣下一晚,可有此事”
“你”
如風中的枯枝般的食指和中指顫抖著指向眼前的后輩文官,洪承疇只覺得血氣上涌,直沖天靈蓋,就連眼前也為之一黑。胸腔劇烈的起伏著,另一只手死死抓著韁繩,良久,他才稍稍緩過來一些。待視線重新聚焦,看到的仍是那張不見半分戲謔的面容,清冷的目光似乎真的只有求知二字而已。
依舊是羞辱,洪承疇可以篤定,陳凱依舊是在羞辱他,就像當年的夏完淳們一樣。只不過,陳凱比夏完淳們羞辱他人的言辭更為惡毒,哪怕是如他這般早有心理準備,也難免會為此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