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再臨廣州,已經是十月二十一了。這一次依舊只是林察的船隊隨行,貨物很少,陳凱對杜永和的解釋是潮州貨源將盡,未來的幾個月可能都會如此。
不過,據陳凱描述,鄭鴻逵和鄭彩他們那邊的貨源已經聯絡好了,第一批估摸著現在應該已經從南澳出發了,少則七八天,多則一個月,就可以抵達廣州,那將會是一批價值十萬兩白銀左右的大買賣,要杜永和他們提前把銀子湊齊了。
十萬兩白銀是給杜永和的價,杜永和再轉手出去,那就不是十萬兩那么簡單的了。這次的貨雖然少了些,可是近半年下來,陳凱前后運了幾批貨過來,數量雖說也都不是很多,但也確實讓他們撈到了不少的實惠,有了大買賣的誘惑吊著,他們更是將陳凱奉若上賓,盼著陳凱這個散財童子能夠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實惠來。
這一遭,陳凱沒有急著走,而是表示要等那批貨都到了之后再一起返回。畢竟是大買賣,總要有主事之人盯著才能放心。對此,杜永和等人也表示了極大的理解,而陳凱也再一次過上了在廣州城里面閑逛的日子。
于陳凱而言,閑逛,既是設法擺脫掉那些可能的跟蹤者,也是憑記憶記錄下眼前的廣州城,因為等到清軍攻破廣州之后,這一切就要隨之不復存在了。
一天轉下來,城內的乞丐似乎又多了不少,就連路倒尸也很是看見了幾回。除此之外,城內的氣氛似乎也越加的緊張,很有些傳聞說是城外的清軍有調動的痕跡,也有人說杜永和、張月他們都是外鄉人,已經做好了城破逃跑的準備,留下廣州本地人給韃子殺。諸般流言,不足而一。
到了下午,陳凱再度轉進了仙鄰巷,海雪堂的門很輕松就敲開了,陳凱步入其間,書房中已不再只是鄺露一人,另有數人,看上去是尋常儒生打扮,但從那份氣度上,便可知當是官身。
“能與廣州群賢一唔,實乃余平生幸事。”
“陳知府無需如此,若非湛若力保,我等今日也不會出現于此。”
廣州文官們對陳凱并不甚感冒,說到底,陳凱一個福建的地方官跑到廣州來搞風搞雨的,確是已經越權了。奈何如今清軍圍城,他們能夠選擇的余地少之又少,再兼著陳凱代表的不僅僅是福建的文官集團,同時也是粵東、閩南的鄭氏集團,自是大有不同。
對此,陳凱卻也并不在意,全了禮數,便單刀直入的與他們把計劃解釋了起來:“不瞞諸君,在下初抵廣州之時,聞其對湛若之態度、見其遲遲不肯向三水求援,已曉杜制軍視廣州為禁臠之心思,方使此障眼之法。”
陳凱低價向杜永和出售貨物,杜永和及其麾下眾將貪好財貨,這便給了陳凱屢次前往廣州,乃至是詳加了解城內情況的理由和機會。貨物往來,一切正常,最多是用一些百姓來抵償貨款,這樣杜永和等人就會以為陳凱的真實目的是來買賣人口的,便會對他放下幾分戒心,而這樣幾輪下來,戒心被消磨的差不多了,陳凱就可以借鄺露的關系來與廣州的文官們產生交集。
“在下自大同府啟程南下,一路走來,揚州慘狀,至今歷歷在目,更有幸結識了一位曾在史閣部幕中任職的本地生員,他也是揚州十日的幸存者之一,與其秉燭夜談,對于揚州是如何被韃子攻陷,揚州慘劇如何亦是有所了解。如今尚可喜正是要復制攻破揚州之法,虜師頓兵城下大半年的光景,再兼寧夏王反正,虜師必以屠城報復。廣州百姓無辜,我等也絕不能讓歷史再度重演。我陳凱相信,諸君與我在這一點上是沒有什么分歧的,否則也不會冒著被杜制軍懷疑的風險至此。”
這些,陳凱已經在那封書信中說得明白,可惜《揚州十日記》陳凱實在沒有記住多少內容,否則寫上一些,謊稱是王秀楚所作,應該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所幸,清軍殘暴,與禽獸無異,這是共識,他們既然來了,也沒有糾結于此的意思,甚至因為這段時間的一些內部消息和變化,他們也隱隱的更加傾向于陳凱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