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陳知府笑話,朝中傳來消息,說是孔有德先后攻陷了廣西北部的鎮峽關、灌陽、恭城一線,正在迫近桂林。而在此之前,鎮守鎮峽關一線的永國公還一度因為麾下榷稅官劉成玉劫掠丁憂歸鄉的廣西巡撫魯可藻家資一事,險些與看不過去眼的宣國公兵戎相見。”
“廣西如此,廣東本地的情況也很是不好。周圍的幾個縣都已經被虜師占據了,這個閣下應該是知道的。幾個月前,忠貞營劉國昌所部奉旨援粵,結果半路突然被說是謀逆,在肇慶府的四會一帶遭到了慶國公、文安侯以及總鎮馬寶、馬應龍所部的圍攻,突圍而走,現今不知去向……”
廣西軍閥內斗,廣東攻擊援軍。廣西軍閥們這屬于是常態,不稀奇,倒是廣東這里面的事情,看上去聳人聽聞,其實內因并不復雜。
陳邦傅拉攏忠貞營,其便可以算是吳黨的人馬,但是后來高必正和李赤心又回絕了進逼桂林,驅逐瞿式耜的要求,便可以算是一種背叛了。
吳黨對其不滿,這還是其一。上一次,李元胤覲見,正好高必正和黨守素也抵達行在,當時他們代表忠貞營提出了將兵權上交兵部、財權上交戶部、人事權上交吏部的建議,意在借增強朝廷的實力來融入其中,徹底把賊名洗個干凈。
可是這樣一來,便引起了其他軍頭們的不滿,因為一旦實行,就動了他們兵為將有、割據稱雄的蛋糕,自然同時引起了東勛和西勛兩派軍閥的嫉恨。等到這一次奉旨援粵,吳楚兩黨、東西二勛就不可避免的將其視之為是替朝廷來削藩以及來搶他們地盤的野狗。
結果,先是陳邦傅勾結土司攻擊高必正、李來亨等部,導致其被迫撤回到了南寧。而這一次,劉國昌亦是遭到了兩派的群起圍攻。更何況,劉國昌還兼了此前遵從堵胤錫命令準備北上湖廣,兩黨就更是容他不下了。
這件事情,林察早前得到過消息,不過那時候風聞的是張月襲擊援軍,現在看來,張月能與陳奇策配合作戰,當不是此人所為,但是就在清軍大舉南下的時候,明軍竟然還在搞內訌,還在攻擊赴援的友軍,實在是不知道死字該怎么寫了。
現在想來,施瑯早前為反駁他提出的那些關于李成棟部將們容不下友軍的說法果然是應驗了,鄭成功就算是真的全師而來,憑十四個鎮一萬六七千,其中絕大多數沒有參加過萬人規模野戰的部隊,去對抗保底兩萬且還在從南贛持續增兵且戰斗經驗豐富的尚可喜所部,以這一己之力肯定是不足以戰勝尚可喜的,而友軍的態度如斯,倒確實是他太過于樂觀了。
“友軍非友,真不知道是該慶幸啊,還是應該感到悲哀。”
說來好笑,事實上,如曹志建、焦鏈之類的廣西藩鎮以及他們的部下們,大多還都是在竭力抗擊清軍,甚至是寧死不屈;再者如參與圍攻劉國昌的馬寶,跟著李成棟抗清、跟著李定國抗清,后來降了吳三桂,等到三藩之亂時照樣跟著吳三桂、吳世璠抗清,最后英勇戰死。
這些人都不是陳邦傅、劉承胤那般的貨色,抗清意志堅決,但這卻并不影響他們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繼續內斗。
想到此處,陳凱不由得搖頭苦笑。昔曹劌論戰,言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事實上,肉食者真的鄙嗎,只怕并非如此,只是人家想的更多的還是自身的利益罷了。一切行事也都是按照自身利益作為走向,才會有魯公用曹劌迎戰齊師,也才會有南明各勢力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還要繼續將精力發泄在內斗上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但是不論如何,廣州城的百姓是無辜的,他們不應該成為上位者爭斗的犧牲品,更不應該就這么死于清軍的屠戮。已經死了太多人了,民族元氣,每一分都要竭力保存,陳凱之于同安,之于鷗汀寨,都是這么做的,于這廣州城,也同樣是秉承著這份信念才會堅持至今。
“諸君,讀圣賢書,所為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這些腌臜事,諸君無須介懷,他們樂意瞎折騰是他們的事情。咱們,只要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為國家多保留一分元氣,便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圣人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