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乎?張獻忠乎?天子失德?加征的三餉?那些年的災荒?亦或是虜師真的滿萬不可敵?”
“愚步行萬里,征戰多年,所見者,實乃王師內部派系林立,互相掣肘。天子無掌控政局之能,朝廷上下、地方文武皆疲于黨爭,更有鼠首兩端之徒與空談無能之輩禍亂國政。”
“如廣州一戰,朝內吳楚黨爭,地方東西兩勛自相互斗、聯手迫害赴援之忠貞營,廣州城外,督師與總督不能并力,廣州城內,外來軍鎮與本地衛所亦不能同舟共濟。至廣州城破,降者、逃者、先逃而后降者比比皆是,真正死難的卻是那些真正的忠臣義士和無辜的百姓。”
“如此,黨同伐異之下,虜廷如堅石擊累卵,各個擊破,自可如雪球滾落般越積越大。而時至今日,虜廷已然勢大難治,王師不能并力一向,所獲不過一時之勝,不能為長久之利也!”
力合則強,力分則弱,這是最簡單的道理,當年在廣州的所見所聞,以及所經歷的那些在陳凱的心里留下了極其深刻的烙印。但是明廷內部的黨爭已經是積重難返,在這種情況下,清廷看似已然不可戰勝,但卻也并非必然如此。
“虜之所持者,八旗也。西寧王陣斬尼堪,實證明真正滿洲非神兵天將,亦乃常人耳。滿洲八旗,入關之初旗丁不過五萬,征戰十年,傷亡高于人口漲幅,只是越來越少;蒙古八旗,實乃滿洲之補充,既為補充,丁口自不能與滿洲相比,不過兩萬余人;至于漢軍,血統上與我華夏生民多為一致,虜廷憑小族臨大國,自不敢本末倒置,至今亦不過三萬余。”
“憑十萬八旗,虜須控扼兩京一十三省及遼東、漠南蒙古等地,早已捉襟見肘,全憑綠營協助。可是即便如此,皇明幅員遼闊,亦使得虜師疲于奔命,戰戰兢兢。”
“是故,殺滿洲一人,則虜廷權威動搖一分;殺滿洲十人,則虜廷權威動搖十分;以此類推,滿洲數量越少,則虜廷對綠營之控制越低,其土崩瓦解之象越甚。”
“奈何虜廷狡詐,素以綠營漢軍為炮灰,用漢人殺漢人,其可自收漁人之利。而綠營奸猾,王師強盛則鼠首兩端,王師勢弱則似豺狼餓虎。正因為此,國朝中興并非一日之功。而漢家七千萬丁,雙方丁口天差地別。王師步步蠶食,不出大錯,總有耗盡八旗之日。屆時,國朝可以中興,百姓可以安居樂業,而亡者,亦可以在九泉之下痛飲仇敵之血!”
關于明亡,內在、外在的因素有很多,陳凱認為最大的問題還是明王朝自身的問題累加起來才給了竊明者以可趁之機,無論是經濟問題,還是政治問題,亦或是軍事問題。原因無他,以著明王朝那個時代的體量,在歐洲列強還沒有發育起來的17世紀前中期,用后世某些人的話說,能做大明的狗才是最大的榮幸,甚至萬歷抗倭時努爾哈赤也不過是欲當狗而不可得的一個。
可是現在的問題在于,明王朝的內斗還在繼續,清廷也不會給明廷一個整合、喘息的時間,早前的勢頭無非是休養生息多年的大西軍和受海貿滋養的鄭氏集團的爆發而已,實際上與明廷中樞沒有半個銅子兒的關系。
“那我們難道就這么看著國朝覆滅,衣冠文明被韃子盡毀不成?”
這句話,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所想。值此時,鄒楠回想起當初陳凱在南澳講學時的口吻,斬釘截鐵的對他們復述道:“我們不會就這么干看著,我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了擊敗虜廷而努力。現在,王師被韃子擠壓在大西南和東南沿海的邊邊角角,咱們就在虜廷的腹心處通過互助會來完成對基層的控制。等到咱們的實力夠了,配合廣東的總舵主,就是虜廷腹背受敵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