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里冒出的一聲不解,恰恰卻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驚訝。
說起來,陳凱自出道以來,也是久經戰陣的人物,絕非尋常文官可比。無論是興農勸桑、管理制造,還是運籌帷幄、親歷沙場,從來都是做得極佳的。哪怕,他的辦法總是與這個時代的習慣大相徑庭,可是畢竟效果擺在那里,也不由得旁人不信服。
這般人物,今番要主持攻城戰,于眾人而言,越俎代庖的質疑是免不了的,但是也不乏有親眼見識見識陳凱的成色和手段的欲念在。然而,這個大名鼎鼎的文官剛剛接手了指揮大權,第一個命令竟然是按照李定國的原定計劃行事,隨后就宣布了軍議結束,讓大伙兒就這么退了,實在叫人沒辦法理解這到底是怎么想的。
眾將微有猶疑,不免看向李定國,后者亦是當眾表態——既然已經將指揮大權交給了陳凱,那么在這一次進攻結束前,大軍自然由陳凱負責調動。先是李定國,緊接著就連連城璧也站了起來,面對那些粵西明軍、義軍的將帥們表示他會遵從西寧王李定國的軍令,雖未明言,但是現在就連李定國也要聽陳凱的,顯然是連城璧這個與其有矛盾的總督也要聽陳凱這個巡撫的。
連城璧的表態不由得讓陳凱轉過頭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從中全然看不出任何鬼蜮心思來,起碼任何關于陰謀詭計的微表情一樣也無,有的只是斬釘截鐵,僅此而已。
投桃報李,陳凱向連城璧拱手一禮,旋即面向眾將,輕咳了一聲,那些將帥們便開始紛紛告辭退下。到了后面,就連連城璧也沒有留下來,向李定國行了禮數,對陳凱施以示意,便自行離開了中軍大帳,返回他駐節的王興的大營。
“制軍,陳凱到底耍的是什么花樣?”
回到大營,王興忍不住發問,連城璧依舊是眉頭深鎖,只是搖了搖頭:“本官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會干什么。說起來,此人確是很有些能耐的,若非是福建那位國姓爺的死黨,我也很想和他好好談談,一起為朝廷、為皇上效力。這一次,且看他怎么做的吧,還是那句話,就算是要斗,也是收復廣州之后的事情,現在還需齊心協力方能確保西寧王的這一次攻勢的成功。皇上和朝廷那邊,也在等著這份潑天的大捷呢。”
鄭芝龍降清了,只因為這一條,連城璧就免不了對鄭成功的用心有所懷疑。王興從當年受撫開始,與連城璧交往多年,很是佩服其人的為人,對其所言深信不疑。甚至不從連城璧這里,單單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話來,他也同樣免不了對鄭成功產生些不信任的思緒來。
陳凱趕走了郭之奇,與粵西文官集團已經是鬧得不可開交了。不過這一次,連城璧卻還是選擇了合作,王興亦是深覺著其人所言的是為正理,這就像是他造反之前,幾個獵戶一起進山,碰上了老虎,總要先一起打死了才能考慮分虎皮、虎骨、虎鞭什么的值錢物事,否則大伙都得被老虎吃了。
“末將遵命。”
如王興一般奇怪于陳凱的表現的,在這支由李定國所部西南明軍、粵西各部的明軍義軍,以及粵東過來的鄭氏集團人馬拼湊出來的大軍之中,不解是此刻最最普遍的情緒。
旁人不明白,陳凱也沒打算解釋。這邊當眾下令了讓眾將繼續準備攻城器械,他那邊也沒閑著。就旁人看來,陳凱十有**是要用他從潮州帶來的老部下們,或許那些人會有些更加匪夷所思的辦法來著。
這一次,陳凱從潮州帶來了六個鎮,外加上一直在香港協防的驃騎鎮,前后一共七個鎮的兵力。這其中,由于香港島距離九龍半島過近,陳凱頻繁出動珠江水師運送大軍,以免再度遭襲,后勁鎮就沒有出動,而是繼續留在那里。手里面確有九千大軍,其中光是騎兵就一千余騎,但是對于攻城,騎兵顯然不會有太大作用的。
結束了軍議,陳凱隨后傳來了李定國麾下的火器營都督高恩。就像是鄭成功的神器鎮似的,李定國的火器營顧名思義,自然是主要使用火器的,比如昨天炮擊城墻時的那支炮隊,其中絕大多數的火炮都是火器營的,另外還有一些則是其他各路明軍的寶貝疙瘩,得知李定國要炮擊城墻,暫時調來的罷了。
“高都督,明天攻城,還是你來指揮炮隊。另外,我部的炮隊也由你來全權指揮。就是有一點,別玩炸膛就行。”
“陳撫軍說笑了,末將麾下的兒郎們自由分寸。”
第一次受旁人指揮,尤其是還在李定國的跟前,高恩力爭表現得不卑不亢一些。他是個明白人,陳凱這邊也確實是在與他說笑。無非的,就是這份說笑里面,也有著一些暗示的成分在,不甚明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