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不礙著。”
“慈母多敗兒。”埋怨了一句,一家之主便出言為這平日里從未有過的規矩解釋道:“這可是去年在潮州時聽東家說的,與東家做生意的那吳家,那么大的家業都能做得到的規矩,咱們雖說是小門小戶,但也要知道上進才行。學著點兒,總沒有錯處。”
話說過了,在兒媳婦羨慕的目光中,她的婆婆小小的夾了一塊兒,入了口,面上流露出的幸福顯然不只是味道的香甜那么簡單。
說起來,她嫁到這家已經二十來年了,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生兒育女,多年下來,含辛茹苦的養育了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如今三個閨女都嫁出去了,其中大女兒是嫁給了她娘家那坊里的一戶人家,另外兩個女兒則都是在寄居潮州時許給了在路上照顧他們一家的明軍,日后怕是也很難再相見了。至于兩個兒子,長子已經娶了媳婦,而那小兒子則在當初逃出城時跑散了,便再也找不到了。而公公婆婆,當初是說什么也不肯離開的,唯恐會客死他鄉,待他們回來了,也確定是真的沒有客死他鄉。
這么多年過來了,風風雨雨,雖說是少了很多人,但是眼下這一家四口卻還是和和美美的。兒媳婦的肚子里也剛剛有了,或許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看到下輩兒人了,此刻一家人坐在一起用著飯,沒有外人,也用不著理會什么女人不能上桌的規矩,飯吃得份外的香甜,似乎那一切也就足夠了。
吃過了飯,兒媳婦開始收拾碗筷,兒子坐在那里打著飽嗝,丈夫拿起了煙袋鍋子,噴云吐霧,甚是愜意。倒是她,溫馨過后,卻有一絲憂慮浮現:“當家的,白天時聽四嬸子說,西寧王殿下近期會撤離廣州城,現在還在為是由那個督師接掌,還是將廣州交給陳撫軍撓頭呢。”
她口中的四嬸子其實并非是她婆家或是娘家的親戚,甚至不住在一個坊巷里。當年寄居潮州時,那戶人家與他們家的地是臨近的,平日里便是一個一同送飯的伴兒。這人,最是一個八卦,也不知道那婦人總有些旁人打聽不到的消息到處傳播,有的是真的,有的則不一定。但是這話一旦聽在耳中,她的丈夫卻亦是免不了有了一絲擔憂。
“要說西寧王可是國朝名將,之前便殺了兩個韃子王爺,這回有陳撫軍襄助,又殺了兩個,怕是比國姓爺還要厲害幾分呢。他老人家坐鎮這廣州,韃子是肯定不敢再南下的,問題是那些大人物他們都有著各自的心思,人家要走,咱們也攔不住,就怕韃子再殺回來啊。”
“不是還有陳撫軍呢嗎?”
“陳撫軍的人品、能耐,咱們廣州人是沒有不服氣的。要是有陳撫軍管事,咱們這些百姓是肯定不會吃虧的。怕就怕,哎,就拍陳撫軍爭不過那督師,畢竟是差著品級了。等回來西寧王殿下走了,韃子南下了,那督師萬一又是個杜永和,苦的還不是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嗎?”
說著,一口氣便嘆了出去,而此時,聽到了這話,他們兒子卻是顯得滿不在乎:“不行就找里正說說,讓里正帶著咱們去求見西寧王殿下,請殿下直接選了陳撫軍不就完了嗎?”
“呸!”話剛出口,那一家之主便一口粘痰吐了出去,抄著煙袋鍋子便直指而叱:“那些大人物的事情,輪得到咱們說話嗎?莫說是督師、巡撫了,就算是個仵作、班頭兒,也輪得到你出來瓜噪。出去了,莫要多嘴多舌,免得惹是生非。”
要說心向著誰,這是毋庸置疑的。不過這世上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子如此,兒子也不敢多說些什么,話題很快也就轉到了兒媳婦的肚子上面,一家人都是一口咬定會一舉得男的,反倒是那兒媳婦,剛剛刷完了碗筷,一回來就聽到這些,又是面紅耳赤,更也免不了對于萬一不能如愿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