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州,以及這些年從廣東不斷送來的文稿,陶潛相信他見識過真正了不起的東西,對于舊日里如其岳父般的觀念就越加的不會真的放在心上。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的一早,陶潛便離開了岳父家。他和那幾個友人相約在了城內的一處客棧,那是他們每一次入城時相聚的所在。待他趕到時,約好的一眾人等已經基本上到齊了,只剩下最后的兩個在午飯前也趕到了此處。
商討了一番說辭,眾人便向縣衙遞了帖子。他們的互助會在基層對于官府的運作很有助益,再加上這些士紳都是有功名的,知縣自然也不敢輕忽了,很快就將他們請了進去。
陶潛等人要與本縣知縣談的問題無非是稅賦、徭役以及對民夫的征用等問題,福建明軍的前提督黃廷始終保持著對汀州府城的軍事壓力,這使得清軍不得不持續性的保持在汀州府的軍事存在。而軍隊長期駐扎,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這已經不是瑞金知縣這么一個七品官的能夠說了算了的。
陶潛等人早已想好了對策,與此同時,在江西吉安府吉水縣,縣衙的二堂里也同樣坐著一群前來拜會本地知縣的士紳。商討的事情,實際上與陶潛他們去瑞金縣衙談的也差不太多,無非是嚴重程度上是存在著極大的差異的。
“縣尊老大人,逆賊劉京頑固不化,然則綠營次次進剿,次次無功而返。他們白跑一趟也就罷了,可每次路過鄉下,就要糟蹋良善百姓,搶掠牲畜、踐踏秧苗、更有甚者還殺良冒功,實在太不像話了!”
吉水縣位于吉安府城以北,贛江的下游,此間原本并不是吉安府西部羅霄山脈的劉京所部抗清義軍的主要活動范圍。但是,從幾年前開始,隨著清軍重新展開對劉京所部的進剿,那廝便如同是泥鰍一般,滑不留手,活動范圍也不再僅限于吉安府西部,而是而在湘贛交界的山區以及吉安府和臨近府縣的交界處四處流竄。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問題在于劉京每一次的流竄,當面臨清軍進剿之際,便仿佛是未卜先知一般趕在清軍到來前就溜之大吉了。有幾次,占據有利地形,劉京還對進剿的綠營兵設伏,搞得本地綠營怎是一個灰頭土臉了得。
近期,有消息顯示說是劉京的抗清義軍活動于吉安府、袁州府和臨江府這三府交界的所在,于是乎,這三個府的清軍便聯手組織會剿,可是每一次都是白跑一趟。當然,綠營大爺們也從來不是省油的燈,找不到劉京,他們就禍害沿途百姓,那個士紳口中的說辭一點兒水分也無,此言既出,當即便引起了其他同來的士紳們的附和之聲。
“此事,此事,哎。”
士紳們一口咬定了的事情,說起來知縣也是很清楚的。如果僅僅是欺壓了尋常的百姓也就罷了,這幾次受欺負的據說都是這些士紳組織的那個勞什子的互助會的會員——想來就是個假著互助名義用來踐行鄉約保甲的組織,這分明就是欺負到了這些士紳的頭上,叫他們怎么能忍得下去。
明末清初的士大夫都是個什么樣子,知縣是最心知肚明的。但是,他雖是官僚,但卻也是士紳階級的一份子,總不好伙同綠營兵去欺壓士紳吧。可是現在本地士紳們的怨氣已經到了他的這個層面,他又不愿去招惹那些綠營,實在是左右為難。
“縣尊老大人在本縣多年,素來是為官清正不阿。”眾人發泄了一通,為首的鄒楠見得火候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拱手一禮:“我等也知道現今廣東、福建的局勢如斯,咱們江西這邊的上官們要用得上那些丘八。此番,并非是要為難縣尊老大人,咱們也不是不懂得體諒父母官。只是總這么下去,鬧得百姓離散,地方上就又要糜爛了。”
鄒楠一番話說下來,不談百姓逃荒會增強抗清義軍實力,也不談稅賦難以征收的問題,但是聽在那知縣的耳中卻又怎么會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