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一應事務,陳凱的官船就從城南的天字碼頭啟程出發。船,依舊是順著珠江的航道而行,這條水路他已經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兩岸的山丘、村落,哪怕說閉上眼睛都能猜到個**不離十。但是每一次的路過,總有新鮮的景致讓人目不暇接,翹首以盼。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竟折腰。立于甲板之上,海風吹拂著官服的衣襟,陳凱依稀記得他與廣州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還是永歷四年的大營救,憑借著林察的海戰能力,靠著叛將的首級敲開了廣州城的大門……
“好遙遠啊,遙遠到了有些細節似乎都記得不是太清晰了呢。”
莞爾一笑,乘著海風,官船一路駛出了珠江口,在香港轉乘更大的海船便直入大海。
海上行舟,快則一日數百里,慢起來不是負的都可以念阿彌陀佛了。船在廣東沿海的航道行駛,時間上陳凱已經不怎么在意了,因為這條路走得實在太多了,多到了同樣數不過來的地步,比上次早個一兩日或是晚個一兩日的,早已經失去了計算的興致。
就這么,一路駛入了南澳島的獵嶼灣,船在碼頭上進行必要的補給和休整。陳凱沒有下船,因為鄭成功邀他會面的地點并非是這一處他們起家的所在,倒是南澳鎮的總兵官洪習山上了船來,與陳凱客套了一番。只可惜,陳凱的心思此間都還在追憶當年的崢嶸歲月,無論是南澳島上的軍器生產,還是智取潮州時的步步驚心,總是要比官場上的禮數讓人更覺有趣兒。
洪習山的客套很快就結束了,陳凱所乘海船的補給和休整也在第二天就宣告完畢。再度拔錨起航,已是轉而向著東北的方向,過了東山島,陳凱再度登上甲板時已經可以依稀看到了金門的輪廓。可以想象,在那之后的自然是他曾經戰斗過的中左所。
那段過往比永歷四年的大營救也晚不了多久,陳凱無心回顧,船也沒有選擇在金門或是中左所逗留,而是直接奔著福州而去。
又過了些時日,陳凱總算是來到了這座他曾經一度坐鎮,協助鄭成功橫掃八閩的省會。這里,也是鄭氏集團收復的第一座省會城市,比廣州還要早上幾個月的時間。此番抵達,反倒是缺了一份故地重游的感觸,更多的還是事到臨頭的緊迫。
海船緩緩的在碼頭停靠,踏著棧板下了船,等著他的只有一輛馬車以及一支護衛騎隊,帶隊的騎兵陳凱依稀有些印象,該是鄭成功早前的一個貼身侍衛,只是遠不如李長、黃昌、蔡巧、楊姐那般顯眼罷了,但是印象卻還是有些的。
“陳總制,招討大將軍在府邸處置公務,特讓末將前來迎候大駕。”
“有勞了。”
馬車上空無一人,陳凱道了一句便踩著凳子上了馬車,任由車夫在護衛騎隊的保護下駛向目的地。
“陳總制、招討大將軍、迎候大駕……”
唇齒間咂摸著這幾個詞匯,翻來覆去,有的只是上官對下僚的公事公辦,冷漠且陌生,全然不似從前的那般溫情脈脈。這個護衛隊長的態度顯然就是鄭成功的態度的投射,陳凱很清楚他需要向鄭成功解釋的東西有很多,很可能鄭成功也已經發覺了些什么。亦或者,今日這般僅僅是對他這個尾大不掉的下屬的一個提醒,莫要超出了本分。
具體如何,陳凱依舊是一無所知,在馬車上重新回憶了一番他在路上就想好的說辭,便重新閉上了眼睛,權當是養養精神。
馬車很快就趕到了鄭成功的府邸,陳凱的隨員們盡皆被安置在了驛館,唯有他一人入內。在隊長的引領之下,陳凱很快就來到了鄭成功的公事房,一如之前沒有到碼頭迎接,方才也沒有在大門外相候,這一次同樣是沒有出了房門,只待陳凱通報了官稱名諱得以入內了,才見得鄭成功依舊伏在成堆的案牘之中,奮筆疾書著些什么。
“竟成來得很是時候,我正好休息片刻,換換腦子。”
坐直了身子,伸了伸懶腰,家仆為陳凱將椅子擺在了鄭成功案前的對面,隨后便自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