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所指的當然是剛剛離開的那幾個儒生,他們平日里多在鄖陽府的綠營里贊畫軍務,現如今卻是要啟程南下長沙,去參加洪承疇組織的詩會。
“無事,反正也沒指望他們什么。若是他們沒能回來,就換一批上去,多幾個競爭對手,沒壞處。”
胡全才說得輕描淡寫,幕僚亦是沒有任何的意外,旋即便將此事丟在了一邊,輔佐胡全才去處理其他軍政事務。
巡撫衙門的公務還在繼續,倒是此刻已經邁出了巡撫衙門大門,相約了到城東的青樓暢飲的那幾個儒生卻是決計不會想到這對東家、幕僚竟然會如此輕慢“軍國大事”。此間,他們的興致全然在那青樓的紅牌姑娘的身上。
這數人之中,那個最年輕的儒生反倒是最顯得心不在焉的。他是安陸府荊門州人士,那個安陸府就是曾經因嘉靖皇帝出生于此而得名承天府的那處所在,入清以來,承天二字自然是用不得了,于是乎就改名為安陸府,乃是恢復了原本的那個安陸州的命名。
年輕儒生叫做周昌,表字培公,如今二十四五的年紀,其父早喪,其母在其十歲的時候也已經去世了。家道中落,于是便憑著家族和父輩的關系,在州府里做個小吏,同時準備讀書應考。原本也就是這般了,不過他有著讀書人的身份,前幾年鄖陽巡撫胡全才那邊招攬儒生贊畫軍務,他干脆以表字為名,權作是改名換姓,與原本的小吏身份進行了適度的切割,便趕上了這波東風。如今每每有戰事取勝,他便能夠落得一份戰功,確是比單純做個小吏要強上許多。
“今番若非是我等諫言,只怕那王參將就要吃大虧了。”
“是啊,郝搖旗那廝素來狡詐,虧得是有咱們在。”一個稍大些的儒生洋洋得意的說過了此言,轉過頭便向周培公問去:“是不是,培公?”
“那是自然!”
不假思索的說出了此言,周培公亦是表露出了與同伴一般無二的自得之色。只是相較那些發自內心的,他這個做過小吏的家伙就顯得虛偽許多了,面上如此,心中卻是不以為意。
“第一次贊畫軍務,我見得那些賊寇來勢洶洶,建議退回府城守御,結果那參將直接發起猛攻,竟然真的將賊寇擊退了……諫言有誤,我那時還一度暗自驚懼,結果不光是那個參將把事情忘了個一干二凈了,就連胡巡撫也在旁人面前盛贊我諫言有功。起初,我還以為是說反話譏諷,直到那份賞賜到了我才放下心思來……但是有那么一回了,我每次諫言就都是模棱兩可的,卻次次有賞賜拿。胡巡撫打得個什么心思,或者說是那位洪經略報的個什么打算,我又不是個書呆子,哪還能想不明白?”
尤是如此,周培公一如同伴那般在青樓里大肆吹噓,不過最不少的當然還是吹捧一番同伴,以及那個軍官的勇猛——天知道,這幾個同伴日后會不會考上功名,入朝為官;天知道,那個軍官日后會不會升到提督、總兵。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年幼時父母的亡故,使得周培公比同齡人多了一份無可奈何的早熟。即便是如今,在心理年齡上他比之同齡人,哪怕是比之這幾個比他大上一些的同伴也都要更勝良多。
正因為想得通透,周培公自然就更是毫無壓力的接受巡撫胡全才的安排。讓贊畫軍務,他就去幫著處置一些案牘之事,順帶著說兩句模棱兩可的話應付差事;讓參加詩會,他就跟著大伙一起過去,在洪承疇那里做兩首詩賦,露露臉兒。乍看上去似乎有些混日子的意思,但是他很清楚該當如何才能混出名堂來。
“要不考上進士,要不設法傍上個大人物做幕僚,就像偽朝的那個廣東巡撫陳凱似的。否則的話,現在積累起來的知兵之名,除了在青樓、茶肆里面,在那些娼妓、嫖客和書呆子面前吹牛,也就沒有別的什么用處了。”
既然是照例聽從安排,周培公理所當然的隨著眾人一起趕赴長沙。鄖陽乃是湖廣最北部的一個府,而那長沙府則位于洞庭湖以南。兩地相距甚遠,所幸湖廣水網縱橫,長江、漢江、湘江、洞庭湖以及那些支流將整個湖廣都串聯在了一起。洪承疇到任以來,長沙幕府在水運交通上亦是下了大功夫的,因為他們深知只有交通便利才能盡可能快的向各個要點投送部隊,而時間則更是直接決定了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