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一口答應了下來,前者卻來了這么一句。言及此處,又是一聲嘆息。不過這沉默在書房中并未持續太久,很快的,潘學忠便舊事重提。
“蓋倫船我所有了解,也是這些年觀察得最細的。如今泰西,甚至說如今的海上,泰西諸國的蓋倫船可謂是一枝獨秀。誰的蓋倫船更多,造得、用得更好,就可以稱霸洋面。恕在下直言,咱們大明的船,已經落伍了。”
身處在南洋,潘學忠顯然要看得更加清楚。其實,就此事說來,陳元良也是有著一定的概念的,無非是對歐洲船舶的了解度不足罷了,但是道理還是明白的。
潘學忠再度問及了蓋倫船的事情,面對著那雙熾熱的目光,唐興遠將手頭尚未看夠的蓋倫船手繪圖紙輕手輕腳的放在了案上,旋即卻對潘學忠反問道:“看得出,潘兄是在造船上是有大能耐的人物。只是在下有一個問題想請潘兄直言。”
“但說無妨。”
“在下此行在馬尼拉灣見過那蓋倫船,具體是哪種的分不清楚了,但是有一點,那就是這蓋倫船似乎是戰船吧?”
“這……”
陳元良托人帶來的書信潘學忠是反復看過無數遍的,需要他出山的是一個叫做粵海商業同盟的組織,他們在瓊州府有意興建造船廠,需要了解歐洲船舶的人才。對于這個組織,潘學忠是吃海貿飯的,當然清楚,甚至他還曾去過香港那里,知道是有著廣東巡撫陳凱的官方背景。但是,陳凱又是鄭氏集團的人,而且地位很高。現階段,鄭氏集團的官辦造船廠還在造廣船和福船,反倒是一個民營造船廠要造歐式船舶了,于戰船上大概還是有著忌諱的。
“不瞞唐員外,以在下所知,英鬲利國和紅毛的蓋倫船多是戰船不假,而這佛郎機人的蓋倫船更大,卻是軍民兩用的,既可以做戰船,也可以做貨船。”
唐興遠是粵海商業同盟的代表,潘學忠對此自然是要知無不言的。但是,這般解釋下來,無需唐興遠說明了,他和陳元良也能夠輕而易舉的從那眉宇間的愁色看出些門道來——對于建造戰船,他們是真的有忌諱的。
“這樣說吧,咱們請潘先生出山,目的是造商船的。比如這笛型船,咱們自然是更加青睞的。至于蓋倫船嘛,不怕潘先生笑話,咱們是沒有想過要造戰船的。”
這顯然是一條紅線,輕易不愿去觸碰的。對此,潘學忠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多年的期待終有達成的一日了,現在主事的人卻畏首畏尾的,一股子怒火便直沖了天靈蓋。
“唐員外,閣下既是涉足海貿的,當知道海上從來是弱肉強食。在下看應龍的書信中提到了粵海商業同盟在大力發展,可謂是不遺余力。但是,如今的南洋已然是那些泰西人的天下了,閣下想來也見識過了佛郎機人對咱們大明子民的態度。若是只顧著提高產量,沒有強大的艦隊作為依仗,那邊是如稚子抱金于鬧市!”
道理,唐興遠并非不懂。只是,世代經商,他深知官府的底線,假設他們真的明目張膽的建造戰船,造不成,自然就是個笑話,若是造成了官府勢必會插上一手,甚至會強奪過去。到時候,只怕就算是有陳凱撐腰,可若是就連陳凱都要馬首是瞻的國姓爺動了這般心思,或是朝廷決議如此,只怕到時候也一樣落不得好。